周洪國歎聲氣,擡手輕撫她的肩膀:“走吧,甯總在二樓,去和她聊聊。”
往前走時,身旁的人卻佁然不動。
周洪國腳步一頓,回頭。
被困在窗裡的月亮已經斜落下去。
這裡太安靜。
“周叔。”
她輕輕喚了聲,音色空曠。
堂皇亮白的燈下,她的瞳孔近于一種淺琥珀色,像是融合了月色在裡頭,漂亮得幾乎失去了人氣。
“吃旁人剩下的殘羹冷飯可不能算衣食無憂。”
說罷後,甯書禾微微颌首轉身,朝着與他全然相反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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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墅裡她和周洪國分開後,甯書禾徑直走到了以甯钰為社交中心的二樓,露台正對江岸,微風吹過,有人注意到她,端着香槟走過來。
可甯書禾兩手空空,顯然沒有要寒暄的意思,對方也心知肚明,隻打聲招呼。
周圍的人吵吵嚷嚷,所有的對話都沒什麼營養。
誰今天在畫展上走賬了三幅畫,因為覺得色調和新房的走廊很搭;
誰因為家裡的蔭庇得了裡海周邊的門路;
誰中年叛逆一路西行,從海城跑到慕尼黑,又一路坐火車回家。
……
甯書禾聽了一會兒,愈發覺得今天這局和她沒半點關系。
這時候甯钰注意到了她,笑着招手:“也不說話,在那兒傻站着幹什麼呢?快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甯書禾手裡一頓,緩緩轉過來,目光掃過甯钰身邊的三五個人,最終視線定在其中的某個人身上。
“你可能不記得了,這位是你——”
甯書禾打斷了她,笑說:“我認得他,劉總似乎也還記得我。”
衆人都看向被點到名的人,不等他反應,甯書禾再次開口:“各位吃好喝好,我就先走了。”
聲音再平靜不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甯钰皺了下眉,察覺出有不對勁的地方,直接提起:“大夥是為你來的,書禾,若不是急事,就再推一推。”
“這樣嗎?”甯書禾故作驚訝,“那的确不合适,既然這樣,那就請劉總離開吧。”
衆人更是一頭霧水。
甯钰這才反應過來這丫頭想幹什麼,立刻出聲呵斥:“書禾!”
看清這些人壓根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甯書禾忍不住自嘲地笑笑,隻當甯钰的提醒在耳邊走個過場罷:
“看來這兒我說了不算……算時間,劉總恐怕也是剛出獄不久,我趕客确實不禮貌,但今兒還請各位恕晚輩不能奉陪,是我失禮,耽誤了大家的時間,改日我再尋個時間賠罪。”
說罷微微颌首,轉身就要走。
意料之中的,有人攔下她,神情嚴肅發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自诩清流儒商,即便是背地裡做過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也萬萬不會鬧到法院裡折辱了自己的名聲,更别提有案底這檔子事。
畢竟這年頭,幾乎沒什麼是砸錢解決不了的,能闖出花錢還解決不了的禍事的人,他們不屑與之為伍。
甯書禾看過去,笑了:“各位竟然還不知道嗎?”
一時沉默。
“三年前我起訴過這位,我勝訴,他被判26個月,具體事由各位若感興趣可以自行去查,我不忍再提。”
甯書禾看向劉書倫,語氣毫無起伏:
“我不願駁姑姑和各位的面子,但更不願違背良心和這種人把酒言歡,旁人不記得了都無所謂,我不能不記得,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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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禾,那些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有什麼事不能私下解決,何至于明面上鬧得那這麼難堪?”
甯書禾那一番話,就差在從今往後所有由甯家攢局的場合貼上“劉書倫與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經此,當年的事勢必要被宣之于衆,不僅把劉書倫剝了出去,就連甯钰自己也要被人議論,甯書禾最後那句什麼忘了不忘了的,分明就是直沖她來。
甯钰簡直要氣瘋了,她甚至一時沒想到要怎樣才能迅速補上今天的大簍子,也不知道剛剛是怎麼把事情收尾追出來的。
甯書禾一言不發,将額頭靠向玻璃,車窗玻璃是冷的,像是風雪彌漫時凍湖上瞬間結成的冰面。
離得太近,呵氣成白,在玻璃上留下一小片邊緣模糊的霧氣,不等她伸手去抹,頃刻便迅速消散。
甯钰還在滔滔不絕,她半句也沒聽,周叔在駕駛位同樣沉默着。
“說話呀,甯書禾,我竟然不知道你開始做事完全不考慮後果了。”甯钰箍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
“小姑覺得這事兒不至于,所以想和劉書倫冰釋前嫌,我尊重您的想法。”甯書禾隻寥寥一句。
見她态度也不算太堅決,甯钰總算松了口氣。
甯書禾的語氣不冷不熱,繼續說完下半句:
“可我覺得至于,一定要他滾出北城,這是我自己的事,小姑是以什麼立場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