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夫君在的時候,他看病,我抓藥,墨兒在旁邊打下手。”
柳慧娘道:“墨兒命苦,十幾歲便沒了父親,隻剩下一個我,與我相依為命。”
“旁人都有父親庇護着,墨兒沒有,我若再不幫着墨兒,墨兒的路豈不是更難走?”
柳慧娘一聲輕歎,“我多忙一點,墨兒便能少忙一點。”
她不懂那麼多的大道理,更沒什麼遠大的志向,她隻想多幫幫她的女兒,讓她的女兒得一時半會的清閑。
“還是夫人心疼東家。”
侍從感慨說道。
兩人說話間,忽聽陶以墨的心腹侍從來請,讓柳慧娘去看一看張六郎的病。
“張家六郎?”
柳慧娘登時放下手裡的藥材,“我收拾一下,現在便跟墨兒一起過去。”
墨兒蠶絲被劫匪毀去的事情雖被墨兒與縣丞聯手壓了下去,但她是墨兒的娘,此事如何瞞得過她?更别提張家六郎後來幫助墨兒的事情了,她更是知曉得清清楚楚。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張六郎如此大恩,别說隻是讓她放下手裡的事情,縱然生意不做了,她也得去瞧張六郎的病。
柳慧娘略微收拾一下,便坐上馬車找陶以墨。
醫館與繡坊離得不算遠,一刻鐘後,她便到了繡坊。
“你這孩子,六郎身體不好,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陶以墨上馬車之後,柳慧娘便忍不住埋怨,“如果我早些知道這件事,我便早早去給六郎看病了,哪裡還等到今日?”
陶以墨道:“阿娘,我也是剛知道。”
“你知道的,我醫術不精,隻看人面相的話,根本看不出旁人得了什麼病。”
陶以墨抱着柳慧娘的胳膊撒嬌,“那日我見六郎有些畏光,還以為陽光太大,他睜不開眼,壓根沒往寒症上面想,今日聽了侍從的話,才知道他是胎裡帶的寒症。”
柳慧娘伸手戳了下陶以墨額頭,聲音無奈又寵溺,“你呀。”
“讓你跟我好好學醫術,你不學,這下好了,連人家得了什麼病都看不出來。”
溫泉山莊離縣裡頗遠,坐馬車過去要兩個個多時辰,一路上母女倆說說笑笑,倒也不顯無聊。
兩人中午出發,抵達溫泉山莊時,天邊金烏已有西斜趨勢,盛夏的燥熱逐漸被傍晚的清涼取代。
陶以墨扶着侍女的手下馬車,感受着微風拂面而過,心裡暗道自己讓馬車走慢些的吩咐果然做對了。
若是快些走,那便是最熱的時候到山莊,夏日的太陽再加上溫泉的熱度,簡直跟在火焰山沒什麼區别。
“夫人好,陶東家好。”
素節滿面堆笑,前來見禮。
陶以墨忍俊不禁,“還是阿娘有面子。”
“我若自己來,素節是不會親自來接的。”
“陶東家這是哪裡話?”
素節八面玲珑,笑着接道,“陶東家是貴客,我哪有不來接的道理?”
“陶東家下次再登門,遣人提前知會一聲,我親自去東家府上接人。”
素節打趣兒道。
他一邊打趣兒陶以墨,一邊不忘與柳慧娘話家常,“六郎的病不是什麼大毛病,難為夫人特意跑一趟。”
柳慧娘哪裡接觸過如此長袖善舞的人?
當下被素節哄得眉開眼笑,心裡直把他與陶以墨身邊的人比較,然後發現自家女兒身邊的人皆比不上他,心裡不免有些可惜。
——這般知心的人如果能幫着她女兒做事,那該有多好?
陶以墨大抵能猜得出母親的心思,手搖團扇,抿唇輕笑。
沒關系,素節雖然不是她的人,但隻要她把張予白這位天使投資人拉上她的船,那四舍五入,素節就是她的人了!
想到此處,陶以墨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她倒真敢想,不僅想跟張予白做生意,還惦記上了張予白的人。
此時的張予白并不知道自己被陶以墨惦記上,彼時他臨窗而坐,正在品茶。
棋盤上是他尚未下完的棋,黑白兩子厮殺得分外厲害。
但他卻沒有繼續與自己對弈,在随從來報陶以墨前來拜訪時,他便放下棋子,去後山梳洗一番,等待陶以墨的到來。
清亮的聲音自長廊處傳來。
張予白眼睛慢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瞟去。
繁茂的樹蔭遮去殘存天際的陽光,幽靜而溫柔的光線讓他終于看清了陶以墨的衣着打扮。
她穿着半新不舊的石榴裙,披帛是松石綠,長發簡單挽成單螺,一邊的鬂間随意簪着一朵開得正豔的玫瑰,另一邊斜斜插着兩支金簪。
濃郁與熱烈撲面而來。
她不是養在溫室裡的花。
她是開到荼蘼長滿硬刺的玫瑰。
這是時下極為常見的裝扮。
走在京都的街頭,大多數的女子都是這般模樣。
隻是陽武縣到底是小地方,百姓勉強溫飽,自然簪不起這樣的金簪,更穿不起如此豔麗的石榴裙,才會讓她如此鶴立雞群。
可盡管如此,張予白還是眉頭微微一動,眸光随陶以墨而動。
他看到陶以墨在素節的帶領下穿過長廊,踏進他的房間。
傍晚的風分外溫柔,依稀送來庭院裡的陣陣花香,晚風撩起她的鬂間碎發,将那瑩白如玉的更加清晰展現在他面前。
如此美麗。
如此萬種風情。
手中茶盞随之放下。
“夫人,陶東家,坐。”
張予白道。
世家公子聲音清冷而淡然,但眸光卻微微斂着,似乎在斂去方才一閃即逝的驚豔。
那抹驚豔來得太快也消失得太快,以至于讓素來精明的陶以墨完全不曾察覺。
她唯一察覺到的,是溫泉山莊比她想象中更大,也更奢華,這讓她對潘成濟的财力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潘成濟這個惡霸從哪弄的這麼多錢把山莊修得這麼漂亮?
陶以墨心中有些疑惑。
漂亮不說,還特别有品位,有品位到讓她忍不住懷疑這是張予白自己修的,而不是從潘成濟手裡買下的。
仔細想來,應該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隻要銀子給得足,能工巧匠們如何不會迎合潘成濟的心思來賣弄風雅?
陶以墨頓時感慨萬千。
有錢真好,整日裡欺男霸女的惡霸都能在金錢的裝飾下成為極為風雅的文人墨客。
實不相瞞,她也想成為這樣的有錢人。
陶以墨擡頭看張予白,仿佛看到人形聚寶盆。
——隻要能把張予白騙上她的船,她超越潘成濟成為陽武縣首富的日子就能很快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