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思考片刻,才斟酌道:“無妨,大抵隻是貧僧胡思亂想罷了。”
左凝又怎會輕易相信,她找衆師兄本就是為了探聽情況,現下發現無花好像已經知道許多事情,又焉有放他離去之理,忙改口道:“大師若不嫌棄,便帶我一同前往,也好讓我結個善緣。”
無花好似早就猜中了她的心思,見此了然一笑:“既然如此,再好不過。”
左凝叫莊中家仆帶了句話給衆位師兄,二人便一同前往湖邊。
龍沙幫就紮在洞庭湖邊,距離并不是很遠,但無花說即是放生,便要放到人迹稀少些的地方,才不至于剛放了生就又被人捕了去。
二人都未乘坐騎,徒步觀賞四周風景,無花實在是個博學多才之人,沿途中說了許多古時雲夢澤發生的趣事,诙諧生動,引得左凝頻頻發笑。
忽聽無花道:“左姑娘可好奇我是如何讨得這尾魚兒?”
左凝自然不知,她随口問道:“莫非是打賭麼。”說完她自己反倒覺得可笑,少林戒律森嚴,無花大師潛心禮佛,又怎會輕易破戒。
不想無花低低“嗯”了一聲:“不錯,我與那位朋友打賭,誰喝的酒更多。”
“啊...那這是破戒麼?”左凝吃了一驚:“你回少林豈不是要受罰?”
無花沉默片刻道:“百千法門,同歸自然,我心中有佛,何論破戒?”說罷他忽的停住,伸手從左凝發鬓上摘下一片小巧可愛的花瓣來。
原來這裡種着許多梨樹,清風吹過,落下了一地雪白的花瓣。
左凝偏過頭,正好瞧見無花唇邊尚不及收回的清淺笑意。
就連陽光都似乎對他偏愛幾分,淺淡的光線灑落在他纖長的睫羽間,暈染出一片柔和的陰影。
“佛說萬物從心,若此妄念成為我之罪過,願佛恕我。”
這話委實隐晦暧昧了些。
若這話說與了别人聽,說不得會惹得女子芳心大亂,隻可惜左凝性格耿直,加之對無花此人已打上了“德高望重”的濾鏡,就更是萬萬不會想到這方面了,隻當無花是在說自己破戒的事情。
破戒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左凝往日裡受罰受得多了,倒也不甚在意,她開口勸慰道:“這算什麼妄念罪過?喝酒打賭算什麼大罪?”她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也絕不對第三人說,天峰大師不知此事,自然不會怪罪于你的。”
無花:“...”
無花垂眸,見左凝似乎對此恍若未聞,便沉默了下來。
他們走了許久,終于在一處淺灣停了下來。
洞庭的風光與左凝所見之景全然不同,遠遠望去隻見水天相接一色,疊浪莽莽,煙波橫生,身在人間,卻似乎已入了仙境。
無花将背上竹簍放下,左凝幫着從簍中将小桶取出放在岸邊。
這時天空竟突然下起細雨來,細細的雨水從天空垂落,滴入湖中,暈起圈圈漣漪。
細雨落在二人額間眉頭,沾濕了衣袍。
無花見左凝不經意擡頭朝天空望了一眼,好似在埋怨這雨來的不是時候,她向來不會掩飾心情,埋怨中又帶着些少女嬌憨,無花見了不由一笑,取出挂在竹簍旁側的雨笠為左凝戴上。
“大師,你将這雨笠給了我,你又該怎麼辦?”左凝心中感動,欲将頭笠摘下還給無花。
無花制止了左凝的動作,他擡頭看向漸染墨色的天空,輕聲道:“仰天承澤,蒙獲恩露,也不失為一番樂趣,左姑娘,咱們一同将這鯉兒放生吧。”
二人一同将木桶傾倒,那魚兒咻的一聲落回湖中,不一會兒便遊得不見蹤影,隻餘下一簇漣漪。
“紅色錦鯉,向來便有祈福之意,如今它入了湖中,隻盼它早躍龍門,莫要給人再捉去啦。”左凝誠心道。
無花心中一動,側頭看向左凝,雨珠順着臉頰滑落至下颚,他卻好似渾然不覺,餘下唇角那一抹包含憐愛的笑意:“左姑娘天真爛漫,我的朋友很想認識你。”
左凝一怔,忍不住問道:“你的朋友為什麼想要認識我?”
在一片煙雨氤氲中,無花的聲音也好似融于其中,隻聽他輕聲道:“隻因我對他說,你是我的朋友。”
左凝實則心思都牽挂在無花先前所說的“察覺”之上,心中來回反複揣摩無花究竟察覺到了什麼,聽得無花此言,不假思索回道:“好說好說,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無花:“....”
他咻地頓住,目光輕輕落在左凝身上良久,終是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