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風盛取回照骨鏡,放入懷中,詢問:“昨日你是如何逃脫?”
黎昭莫名其妙從這具身體中醒來,身側已然倒了兩具破腹的屍體,你問我,我問誰?
“那時的情形過于可怕,我記不清了。”黎昭張口就來。
徐風盛命令道:“派去的人繼續追查魇魔蹤迹,格殺勿論。”
吩咐完,徐風盛看向黎昭,說道:“回谷。”
北垣終年寒冷,隻有幾處山谷能避風擋雪,谷内埋着幾處溫泉,徐家先祖遷居到此,倒也成就了一番事業。
黎昭被管事徐正帶到了一間幽靜雅緻的閣樓,一進去就感到溫暖如春,他冰冷的屍體都活泛了不少。
徐正為人圓滑,處事周到,一見黎昭就誇獎起他為救同門不顧自身安危的英勇事迹,直說要給他安排個錢多事少的好前程,叫作統籌主管。
黎昭這人就不禁誇,暈暈乎乎地答應了。
等到第二天,徐正把他領到一沓厚厚的案卷前,黎昭傻眼了。
“統籌,統籌,便是通盤籌劃,谷中大小事務皆出自我手,這每筆錢财的進出都在這簿子上,如今我已算到了天元年一百一十年,剩下的還要拜托主管了。”徐正深深作揖。
黎昭:“……”
他一坐下,望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眨眼竟又變成了漫天飛舞的蝌蚪。
天殺的,應天宗的術數作業他都是抄徐風盛的,他怎麼敢當這統籌主管?
第一天上班,黎昭不敢露怯,硬着頭皮算了幾筆,擡起毛筆,遲遲不敢寫下去,活像當年寫術數作業的樣子。
他遲疑了許久,終于寫下一筆款項結餘,徐主管就倒吸一口冷氣,像是一條被踩了尾巴的蛇,嘶嘶嘶地響着。
“林仙師,來來來,”他速速拉過黎昭,坐在了窗邊的茶座上,“您辛苦了,休息一下,有益身心。”
黎昭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還有一筆款項,沒寫上去呢。”
北垣寒冷,徐正熱汗都要冒出來,他随手拿了個書冊給黎昭,拍着他的手,連聲說道:“不用算了,不用算了,看看書,陶冶情操”
黎昭取來一觀,封面寫着《太平伏妖傳一》,名字倒是一本正經,應當是仙門弟子之間最流行的勵志傳說。
翻着,翻着,隐約覺得哪裡不對。
此書寫的是天下第一宗内有兩位仙門弟子素來交好,某日白師兄無意間發現自己的師弟竟是一隻魅妖!原來魅妖早時在人間遙遙見了師兄一眼,便不能忘懷,他化作人形上門,隻願報恩與師兄朝夕相處,不曾想竟顯露了原形。
後面通篇便是描述這白師兄是如何“伏”妖,那小魅妖如何婉轉低吟,如何淚眼朦胧,如何痛哭求饒。
黎昭:“……”
他瞄了眼正在捧書細讀、眼圈泛紅的徐主管,真是人不可貌相。
“咚——”
谷中傳來暮鐘。
對面的徐主管正看到動情處,眼裡似有淚光,聽到了暮鐘聲,他迅速合上話本,正色道:“未時到了,徐某要下班了。”
黎昭見他動作迅速收拾完茶具,徑直朝屋外走去,急忙拉住他:“等一下,《伏妖傳》第二冊在哪?白師兄那渣男怎麼了?”
徐正一刻也不想停留,說道:“徐某下班了,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黎昭瞪圓了雙眼,望向那堆積成山的賬本,隻覺得天塌了一般,難不成要單獨留自己加班,扯住徐正更不讓走:“那賬本沒算完啊!别走别走!”
徐正嘿嘿一笑,說道:“無妨,這帳嘛是永遠算不完的,徐風盛每晚都會來親自核算,不用擔心不用擔心。”
到了下班時刻,徐正連風雷主也不稱呼了,腳下生風,一眨眼便不知人影。
黎昭見他的人消失不見,輕輕勾起唇角,終于尋得機會去偷鏡子了。
躲在暗處,左等右等,終于見到了徐風盛,待到屋内亮起燈,聽到熟悉的咒罵聲,黎昭才放心離開。
他前世來過風雷谷,對徐風盛的住所自然熟悉,再加上那靈犀透骨鏡的感應,不多時就來到了定風居。
此乃風雷谷的最低處,有一池溫泉,泉水日夜沸騰,驅散冷氣,使得北垣寒地裡生出一處春景。
綠潭花房,白霧輕繞,妙不可言。
黎昭腳踏嫩草,一時間也有點不忍,他身影鬼魅,瞬息間就來到了定風居門前,想來也無人敢也闖風雷主的居所,那盛門輕輕一推便開了。
北地不同于他處,最珍惜的便是木材,定風居皆是由上好楠木所制,一景一物與應天宗時的居所無半點分别。
黎昭能感應靈犀透骨鏡的方位,他不敢所做停留,腳步輕點,如一陣靈巧的微風,來到了寝居。
靈犀照骨鏡正放在床榻上,四周簾幔輕籠,鏡面正對着他。
此鏡皆是魇之魔角所做,徐風盛手中的這枚靈犀照骨鏡正是黎昭的魔角所化。
他的鏡子自然是随心而動。
黎昭緩緩靠近,鏡面現出一道朦胧人影,金眸黑發,膚白若瓷,眉間一點朱砂,美麗得近乎妖孽。
他屏住呼吸,正欲伸出手,就聽到身後一聲暴喝——
“林照之,你在幹什麼!”
黎昭瞬間汗毛倒立,徐風盛什麼時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