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
北垣雪原,朔風呼嘯,裹挾着無數雪粒吹白了連綿起伏的青黑石原。
一道灰影正冒着寒風,一步一步的艱難行走。
風雪交加,剛落下一道腳印又被雪粒灌滿,或被朔風吹平。
北垣以北就是神秘可怖的暗淵,那處的天空都被暗淵映得鮮紅,向天下人昭示着魇魔的強大與危險,近二十年魇魔不曾出現,暗淵也被封印,可那處的天空依舊閃着不詳的紅光。
灰袍人吐出的熱氣都成了冰晶,漱漱落在,消散在風中。
強風吹開了灰色的兜帽,露出那人的面龐。
他的臉呈現出一股蒼青,北垣的寒冷讓他的臉頰起了兩團不健康的紅色,面皮上遍布一道道怪異的傷口,從縱橫交錯的傷痕來看,竟是被牙齒啃噬的痕迹,傷口處滲着血,被朔風一吹,猶如刀割一般。
“唔——”
那人一開口說話,被灌了滿嘴的風。
他心裡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重新戴上兜帽,捂住口鼻,朝着閃着詭光的暗淵走去。
臉上的傷痕是被他豢養的小鬼啃噬的。
前陣子他養的小鬼餓了,鬼修随意擇了一個村子喂飽了小鬼,不巧被幾個應天宗的弟子發現,他不得不跑到北垣上。
“若是當年暗淵仍在,哪裡輪得到這些雜碎嚣張。”
鬼修眯起眼,透過朦胧的風雪,望向暗淵的方向。他不知還要走多久,但到了暗淵,小鬼吸足了魇氣,他自會找那些人修報仇。
越走,身上越重,腳印的痕迹一點點加重。
鬼修停下了腳步,他隐隐察覺到不對勁,不動聲色地擡起臉,用眼光的餘光偷偷地往後看。
一隻渾身赤紅的怪嬰正趴在他的肩上,它咬着細小的食指,啧啧作響,露出了一截森森白骨。
怪嬰捕捉到了那一瞬而逝的目光,急促地嚎叫。
“餓啊餓啊餓啊———”
這聲音怪異尖銳,幾乎要刺破風雪。
尖銳的悲鳴讓鬼修一個踉跄倒在了雪地上,他捂住了雙耳,後背埋進了雪中,刺骨的寒冷透入骨髓。
它張開口,尖針般的牙齒咬在鬼修的臉上,撕下一塊血淋淋的面皮,點點血漬濺在雪地上。
“餓啊餓啊餓啊——”
一隻隻怪嬰從鬼修灰袍中爬出,趴在鬼修的身上,森森的尖牙撕扯一片又一片血肉。
“别,别吃我,别吃我,馬上要到暗淵了!你們你們有吃的!再忍忍,忍忍!”
鬼修疼得滿地打滾,口中不斷地求饒,眼中陰狠之色更甚,顫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魂鈴,剛要搖晃,被夾雜着碎石的朔風一吹。
魂鈴掉入雪中,立即被風雪掩埋。
“該死的,該死的,在哪裡,在哪裡!”
鬼修瘋了般撲在魂鈴消失的位置,掏着那處的雪,身上的怪嬰啃食到了他的骨頭,非人的尖齒與骨頭摩擦出滲人的呲劃聲。
魂鈴,魂鈴,找到魂鈴就能控制……
風雪停了。
北垣之上常年肆虐的風雪,居然停住了。
等到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鬼修身上時時刻刻尖叫的怪嬰似乎見到了極為可怕的人物,蜷縮在灰袍上瑟瑟發抖,就連最喜愛的活人血肉都不肯吃了。
前方站着一道虛虛的人影,雪光瑩瑩一襯,恍若天神。
他身量很高,面容俊美非凡,漆黑的長發束在銀冠之中,身處北垣之北竟也隻穿着一身單薄的白衫,僅僅是站在前方,就像是這世間的主人正俯視着他的臣民,氣勢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那人微微垂目,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尋得很仔細,而在他身後依舊是天晴日朗,萬裡無雲。
為防風雪擾人,他居然強行驅散了北垣上的朔風,這等忤逆天道的行為,讓鬼修倒吸了一口冷氣。
敏銳的直覺讓他明白,此人的境界已然到達了合道境的極限,距離飛升僅一步之遙。
腦中靈光一閃,看向他垂在衣側的手。
暗金滾邊的袖口之下,隐約能見到指間纏着一圈黑色戒環。
忽地,鬼修心裡泛起了巨大的喜悅,想到一則傳聞。
應天宗主白解塵修為天下無雙,可前世罪孽深重,若想飛升成仙,則需要尋到命中因果之人,在他們性命垂危之時,還他們性命,保他們一世安甯。
白解塵的左手指間就有一枚黑色戒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