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隔天下午,陳青葉在竈屋裡幫喬氏做晚飯,随意往外瞧了一眼,正好看見陳盛信背着筐簍進家門。
她興奮的沖出竈屋,正要大聲喊“爹”。
忽然想到陳書恒現正在家溫書備考縣試,她爺陳鳴進已經三令五申要家裡人保持安靜,連呂氏都不得不憋着脾氣。人也不罵了,架也不打了,隻為讓她的寶貝乖孫兒好好溫書。
于是,陳青葉艱難的抿抿嘴,跑到陳盛信身邊,右手食指豎到唇前,作出“噓”的表情,小聲說:“你回來了,爹。”
她幫忙接過陳盛信卸下的背簍,解釋道:“大哥現正在家溫書,爺和奶都讓我們安靜點,啥聲音都不要有。”
陳盛信聽罷了然的點點頭,摸摸閨女的腦袋,輕聲說:“是該這樣,我們葉子真乖。”
這安靜禁令剛下來的時候,二房和四房心中都很憋屈。
二房是覺得憤怒和不平,以前為老四科舉讓路也就罷了,如今這侄子輩的下場他們也得夾着尾巴過活?
四房是覺得心慌慌,既有陳盛學的特權被侵占的不滿,也有對陳書恒下場結果的顧慮。
于是紛紛小動作頻出,甚至專門制造響動。
這可把呂氏給氣壞了,上去就踹了二房的幾個小子一腳,對周氏和小呂氏兩個孕婦也不客氣,上去就是幾巴掌。
都把小呂氏打蒙了,這還是她進家門後第一次被呂氏這樣對待。
涉及到科舉,不僅是呂氏強勢鎮壓,連一向不管事不多話的陳鳴進都拿出了大家長的氣勢,要求全家人都全力配合。
這才讓心中憤懑不平的二房和嫉妒心慌的四房消停下來。就連覺得很長臉的大房也不敢招搖,安安穩穩的伺候着陳書恒溫書。
陳青葉倒沒因為給陳書恒科舉讓路而覺得憋屈,也沒因此有什麼心思和想法。
在前世,高考可謂是一年一度的全國盛事。為了高考封路、禁笛都是正常操作,連廣場舞大媽都不能豪橫,說讓你停你就得停。
這科舉雖不能完全類比高考,但重要性也大差不差。為考生讓路,為考生加油,在陳青葉這個現代人看來,是最基本的禮貌和尊重。
雖然她對陳書恒這個大哥沒什麼好感,但在他備考時期,她還是很願意給他讓路,為他創造良好環境的;也很自然的為他送上祝福,希望他科舉順利。
陳書茂雖然也羨慕陳書恒,但他性格溫和大氣,也自覺保持安靜,連走路都提着步子,盡量不發出響動;陳書澤一向乖巧,聽話的呆在屋子裡;喬氏更是為人純良,她做飯都提着神,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聲音,生怕影響陳書恒溫書。
陳盛信這反應也沒讓陳青葉失望。
她就知道,他們三房雖然一個個都心有成算,奉行扮豬吃老虎,但絕不是内心狹隘、陰險狡詐之輩。反而為人中正,識大體顧大局。
就是不知道他們一家人什麼時候能脫掉枷鎖,沒有顧慮的奔向新生活?
陳青葉正在為他們家的前景憂愁,就看見呂氏面色冷漠的從正房出來。
陳青葉極隐秘的撇撇嘴——來了來了,呂氏雖遲但到。她就知道,沒有任何事能阻止她奶從他們三房拿錢的腳步。
“錢袋拿來。”呂氏走到陳盛信面前,一句話都不多說,直奔主題。
陳盛信已經習慣了呂氏這幅冷漠中帶着憎惡的姿态,對這個親娘早已沒有任何的期待了。
他把陳青葉往後推推,擋在孩子面前,掏出錢袋,“娘,這次做了六天,每天給開二十文,一共是一百二十......”
不等陳盛信把話說完,呂氏就不耐煩的唰得一下搶過錢袋,倒出來數了數。
一百二十文,一個不少。
“你大侄子馬上下場了,家裡正缺錢。你留錢沒用,我都拿走了。”呂氏說着就把錢都塞到她自己的錢袋裡。
陳青葉站在陳盛學背後,不知道她爹啥表情,反正她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
陳家沒分家,所有的銀錢自然是由公中管理分配的,也就是呂氏掌着經濟大權。
但是每房兒媳婦賺得錢,隻用上交一半到公中。
這其實是農戶人家公認的做法——給大家庭裡的小家留一點私房錢。不多,也就日常給孩子買個零嘴或給家裡添個針頭線腦的。
但就這一約定俗成的規則在陳家還是抗争後的結果——張氏進門後不滿呂氏的霸道,兩人鬧掰後,張氏将她的所作所為不經意間傳到村裡,導緻議論紛紛。
在輿論和名聲的壓迫下,呂氏被迫給兒媳婦漏了些銀錢。
至于兒子們賺得錢,以前按規定是要全部上交的。
直到一年多前陳盛學定親,眼見着幾個兒子都已長大,成家立業,手裡沒錢顯然不行了。在陳老二和陳老四的撺掇下,呂氏才勉為其難的規定兒子們賺的錢也改為上交一半。
陳青葉是不信他幾個叔伯平時賺了錢一文不留的,上交一半的規定不過是讓他們私藏的錢更多、更光明正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