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即便陳建光方才就已經發現了這點詭異之處,再看一次那張人臉,也仍然覺得汗毛豎起,脊背發涼。
此時此刻,他們所有人就如同幾隻被死死釘在案闆上,無力掙紮,隻能安靜等待宰殺的羊。
第一天,孔籃慘死。
而在一切未知的今晚,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成為接下來葬身羊腹的犧牲品。
很難想象,一個活生生的人,頭顱被綿羊一口咬斷的場景。
經過一番咀嚼後,他頭上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塊骨骼,都被綿羊鋒利的牙齒嚼得稀爛,最後吞進肚子裡。
而他的臉,會在綿羊的臉上長出來。
它的身體還是綿羊的身體,血紅色的綿密毛發蓬松又臃腫,脖子前伸,四隻肥大的羊蹄穩穩地立在原地,葉片形狀的耳朵安靜地扇動了兩下。
然而一張扭曲猙獰的人臉,卻代替羊臉長在了羊頭上。
那雙眼白增多的人眼空洞無神,目眦盡裂,眼球瞪得幾乎突出眼眶,像兩個沒電的燈泡,鼻孔同時發出老牛歎氣一般的出氣聲。
張開血盆大口,裡面竟然還是綿羊原本鋒利尖銳的牙齒,遲緩又機械地上下咬合着。
多麼毛骨悚然的一幕。
虞冷指尖蜷緊,耳邊甚至有幾分短暫的耳鳴。
昨天晚上,她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見到這隻襲擊了幸存者的綿羊,對它動向的掌握還是從群成員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的。
一個行蹤不定的瘋子,還有那幅明擺着看起來有些詭異的壁畫,都讓虞冷感到膽寒。
然而眼前這隻長着人臉的綿羊,卻給她一種截然相反的,難以言述的恐怖感。
它隻是以羊的姿态低頭吃草,頭上的人臉無神駭然,卻會在不經意的時刻因為牽動面部肌肉做出人類獨有的表情。
那張屬于人的嘴唇,此刻像是駱駝處于咀嚼狀态中的嘴唇,扭曲地開合着,不時還有草屑和其他食物殘渣從嘴裡掉出來,詭異又惡心。
一瞬間,仿佛有涼氣從頭皮滲透進了血肉皮膚,令人血液凝固,甚至四肢僵直,渾身發麻。
安湘下意識揪緊了身邊虞冷的手臂,手指無意識抖個不停。
虞冷收回落在綿羊上的目光,側目看了安湘一眼,後者一臉驚懼。
于是虞冷拍了拍安湘的手臂,輕聲提醒道:“别看了。”
安湘連忙别開視線,心有餘悸般地自言自語道:“肯定很疼。”
被咬掉了腦袋,割下了人皮,最後甚至還被奪走了臉,成為一個恐怖怪物般的存在。
孔籃死亡的過程一定非常痛苦。
虞冷也覺得胸口沉甸甸的。
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第一晚陳明豔發現的那張線索字條。
字條上面寫着——綿羊喜歡黑夜。
如今看來,其實一開始字條就已經給了明顯的提示。
當夜幕降臨,黑暗蔓延整座村莊之時,面前這些看起來溫順平靜的綿羊,會悄然變成暴虐兇殘的怪物,擁有将人一口吞噬的能力。
天上的巨大時鐘仍然不停歇地做着倒計時,完成任務的時間已經非常有限。
虞冷沒有忘記,今天還有幾個猜想等待去證實。
任務是三天之内離開綿羊村,但目前為止,他們其實還沒有完整地探索過整個村莊,甚至都還沒有走到盡頭,找到綿羊村的邊界。
目前的首要任務就是先将整個村子的結構都了解一遍,尋找可能的出口。
陳建光的想法和虞冷不謀而合,于是隊伍重新回到了那條小路上。
虞冷看着陳建光的背影若有所思。
如果孔籃的紋身真的是被陳建光挖走的,那他身上現在很可能攜帶着武器,而且說不定不止一件。
還是敬而遠之為妙。
表盤上的分針轉動了十幾圈之後,他們終于經過虞冷昨晚待的屋子,也就是日記主人張廣才的家。
再往前,就是還沒探索過的區域。
盡管現在是白天,目光所及之處明亮清晰,但一行人還是下意識地警惕了起來。
虞冷的注意力放在門前的數字上面。
一圈下來,結論和她的推測完全契合,安湘和陳明豔所待的那個屋子并不是唯一的兩人之家。
再往後,陸陸續續還出現了好幾次數字“2”,說明綿羊村裡果然是一個人或兩個人生活居多。
林珊顯得放松了一些,因為如果第二晚是女生兩兩一組的話,她八成不會再落單。
小路很快就出現了盡頭,村口的景象也浮現在衆人眼前。
荒涼。
這個形容詞一瞬間從衆人腦海中跳出來。
殘破灰敗的牆壁旁,幾塊腐爛生蟲的木闆堆在地上,不知名的黑綠苔藓植物爬滿了整面牆,零零散散還豎着幾棵光秃秃的枯樹,深褐色,看起來像長滿了老人斑。
小路前有一塊面積不算大的空地,看上去是平時供人娛樂活動的小廣場,地上鋪着灰白的石磚,污髒得勉強能看出本色,幾個損壞的木闆凳七扭八歪地躺在地上。
最引人矚目的是,廣場不遠處生長着一棵巨大的老榆樹。
和荒涼破敗對比鮮明,翠綠的榆樹葉竟繁密得不像話,密密麻麻的葉片牽連擁擠在一起,像在競争似的,将整棵樹襯托得圓潤膨脹,就像一隻毛發綿密的綠色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