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竟無人再有應答。
“這裡沒有什麼崔家七娘子。”半晌後,才聽見徐述寒冷冷說道,“切莫再說這話,免得毀了他人清白。”
方才說那話的宮人連忙賠罪,又道:“奴婢帶徐大人去其他地方休息。”
徐述寒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揉了揉額頭,才從床上起身。
而那宮人此時臉上雖愈發殷勤,上前來時眼睛卻不住地往床上瞥,隐約看得出痕迹,然而沒拿到人,終究隻能是遺憾作罷,東面那花窗正大開着,想必人早已經從那裡逃走了,還是來遲了一步。
崔幼瀾偷偷窩在窗下,一直到裡面重新來了休息的女子們,才起身繞到殿後,找了條小路匆匆跑了出去,好在這一路上并沒有什麼意外發生,想來是生事者以為此事不成,便丢開不管了。
遠遠走到離那裡很遠的地方,崔幼瀾才拉了個宮女,讓她再把自己領到賞花宴上,眼下早已過了午時,許多人喝多了酒都已撐不住了,席間已是零零落落的。
皇後也正要回去午歇,見到崔幼瀾回來了,便将她叫過來,拉着她的手略顯憂心地問道:“方才酒喝得急了,此刻可感覺好些了嗎?本宮看着你的臉也有些紅,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崔幼瀾心裡亂得像一團麻線似的,隻覺再不梳理便要将她整個人纏死了,但面前的人是一向頗為疼愛她的大姐姐,又是皇後,她隻得擠出一絲笑意,盡力不讓皇後看出自己的異樣,笑道:“娘娘不用費心,我醒了酒已好了,隻是頭還有些暈暈的,想早些回府,也免得在這裡給娘娘丢臉。”
“你這張嘴呀,”聽到她的話,皇後方才的愁緒也一掃而空,笑着捏了捏崔幼瀾的臉頰,“罷了,原本本宮還想留你說說話的,今日便允你先回去了。清月,你七妹妹喝多了酒,你陪着她先一同回去罷。”
一旁正安安靜靜坐着的少女聞言連忙上前來,恭恭敬敬道:“是,娘娘放心,我會照顧好七妹妹的。”
少女的年紀與崔清瀾相仿,長着一張小巧玲珑的瓜子臉,清麗婉約,她正是崔幼瀾的六堂姐,崔家的六娘子崔清月,今日崔家入宮赴宴的便是她們姐妹二人。
上輩子崔幼瀾失貞,自然徹底失去了入宮的資格,而适齡的崔家女除了她便隻有崔清月,崔清月原本已經在議的親事也停了下來,被崔家送進了宮裡,雖然崔清月很快便生下了皇後與崔家日夜期盼的皇子,然而自己卻在産下皇子之後沒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崔幼瀾方才見到皇後倒還罷了,此時再聽見崔清月的聲音,不覺心中酸疼,艱澀無比,但眼下是在宮中,她也隻能強行壓下心頭的難受,笑着向皇後行禮告退,又與崔清月一同攜手出了宮。
直到走出宮門的那一刹,崔幼瀾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崔清月見狀便問:“妹妹怎麼了,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崔幼瀾搖了搖頭,連自己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不能對崔清月說,隻是拉着她一起上了馬車坐下,崔清月生來性子安和文靜,見她不願多說便也不問,又加上方才也已是有些累了,馬車才剛動起來沒多久,便靠在小榻上睡了過去。
留下崔幼瀾一個人坐在那裡,耳邊是馬車骨碌碌的聲音,幾案上的白瓷香爐燃起氤氲香霧,崔幼瀾朝着對面的崔清月看去,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晰,仿佛夢中一般。
這到底是夢,還是真的重來了一次?
崔幼瀾閉上眼睛,死前那種被池水壓迫的疼痛又好像從四面八方朝她襲來,打得她體無完膚,最終沉入水底。
這樣的痛,她經曆過一遍,便再也不會忘記。
在那短短的七年中,她背負了那麼多不堪,又失去了那麼多珍貴的東西,一切都并非她所求,也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最後竟還落了那麼一個下場。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再也不要重來一次。
這大抵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重新給了她一個機會。
哪怕不是重生,哪怕隻是個夢,在夢醒來之前,她也要盡力去改變一切。
許久之後,再睜開雙眼時,崔幼瀾眼中的痛楚與迷惘已經消散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澄澈清明的目光。
她看着面前酣睡的崔清月,抿唇淺笑,伸手過去給崔清月掖好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