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第二日跑了一趟,這次倒沒有昨日那麼快,等快要晌午時她才回來,然後原封不動地将那包銀兩放到了崔幼瀾面前。
崔幼瀾早早用了飯正喝茶,見狀不由放下了茶盞,問道:“他不肯收?”
“唉,”凝碧坐下灌了幾口茶水,才不斷搖頭道,“娘子,我好話都說盡了,他就是不肯收,否則我也不會拖到這會兒才回來,要我說他倒是實在有些骨氣,咬定了要自己還就是自己還,我說那你不拿這錢去還蔣氏,便留下來自己用也好啊,家中還有母親和妹妹,哪裡用不到錢呢,我家娘子也是看你家可憐,家中又與薛先生有舊才給你家的,并不是獨獨給你的,你拿了錢安安心心讀書才是,沒想到他還是不肯,他那母親也犟,他不收她也不收,我隻好回來了。”
崔幼瀾愣了一愣,忽然後悔起來。
薛家被蔣氏欺負了這麼些年,換個無賴些的怕是也已經破罐子破摔了,薛家去年農田都被毀了,既沒了營生又要賠錢,薛澤卻還是咬牙認了,一直在老老實實攢錢還給蔣氏,足可見其人品珍貴。
而昨日俞氏也提了不要他再賠,薛澤當場拒了,連俞氏也就此說罷,并道不願折辱了他家,可當時崔幼瀾卻隻一味想着自己的事,想着要把薛澤撈出來,而忽略了這一點。
她讓凝碧捧着錢過去,無異于是傷了薛家的自尊。
薛澤有手有腳,并不想接受她的恩惠。
況且蔣氏已經借着崔家的名頭作惡那麼久,薛家更是深受其害,薛澤又怎麼會接受來自于她的幫助?
崔幼瀾一言不發,重新将那包銀兩收回到箱櫃中,然後去了一趟老宅中祖父在世時藏書的地方,花費了一會兒工夫仔仔細細挑了一些書出來,裝進書匣中讓凝碧再去帶給薛澤。
薛澤還是在讀書的,這些書對于他來說,才是最需要的。
銀錢隻能救一時之急,而書卻可以令他将來免于蔣氏這種人的毒手,隻要他能考取功名。
就連徐述寒,雖出身國公府,然而身份尴尬,在府中一直受到冷眼,他走的也是科舉的路子。
想起薛澤上輩子的下場,崔幼瀾更為唏噓,他傷了人後跑了,更是一輩子無望,再聯系蔣氏的所作所為,雖不能完全确定,但十有八九和她有關系,否則薛澤為何傷的會是崔家的人呢?
可恨她當時無能為力,竟是讓蔣氏仗着崔家害了薛澤。
崔幼瀾也不想再拖延了,凝碧走後,她立刻便去見了俞氏。
崔幼瀾因蔣氏和薛家一事憋了一肚子火,再加上前世薛澤有可能受到的冤屈,便更是憤懑難平,一股腦兒隻将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俞氏午覺才起,正靠在那裡養神,崔幼瀾說話時她閉着眼,幾乎要令崔幼瀾以為她又睡去了,根本沒有在講話。
直到她說完,俞氏才睜開雙眼,可面色卻平靜如常,一點都不像崔幼瀾那樣義憤填膺。
“七娘,你還是浮躁了。”俞氏年紀大了,一雙眸子卻明亮,此時正看着崔幼瀾。
崔幼瀾一時語塞,也察覺到自己的不妥,可又怕俞氏輕輕揭過此事,忙又道:“我也是怕蔣……嬸娘繼續做惡。”
“你怕不怕,她不是都已經做了嗎?”俞氏搖了搖頭,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俞氏一向對小輩們嚴厲,對崔幼瀾更是嚴加教養,此時才稍稍柔和了神色。
俞氏歎了口氣,又道:“我總說你在你們姐妹中最穩重得體,如今看看也不甚好,你這樣要如何入宮?”
在俞氏看來,蔣氏事小,崔幼瀾入宮才是事大。
崔幼瀾心道,本來也入不了宮了。
但面對俞氏,崔幼瀾也隻能先沉下心,說道:“是孫女錯了。”
“你就是見得少了,”俞氏道,“我從前也是在宜州鄉間長大,這樣欺善怕惡的事,其實哪個地方都不少見。”
“那也不能由着她在外敗壞我們崔家的名聲啊!”崔幼瀾差點驚出一身冷汗,祖母如此輕描淡寫,難道是不想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