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着母親眼中隐含的淚水和堅定的表情,這似乎是他這個小孩子所不能反抗的現實了。
即使再無法接受,他也隻能沉默地站在那裡。
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抗拒。
“沒關系。”雪紀皺着眉,望了一眼母親,伸手抓住了哥哥的袖子,“哥,我陪着你。”
憲紀瞪大那雙細長的眼睛,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緊緊握住了妹妹的手。
“不行!雪紀要和我一起離開。那位正室會為了術式接受憲紀,卻一定不會接受雪紀的。”靖子使勁搖搖頭,幾乎是用搶的方式将女兒抱進懷裡,“聽好,不許你任性,這次你一定要跟我一起走!”
出身、體質、性别……
注定了雪紀是被加茂家族忽視的存在。
隻有靖子知道,雪紀的天資與悟性有多麼驚人。她是和加茂家格格不入的鑽石,是混入魚目的珍珠。
一旦有機會,靖子絕不會讓雪紀繼續留在這個讓人窒息的沉悶家族!
“但是,哥一個人會寂寞。”雪紀安靜地被靖子抱着,清透的紅色瞳孔中映出憲紀懵住的傻臉。
雪紀帶着上一世的記憶轉生,并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正是因此她才能意識到,将憲紀這樣天性純良的蠢哥哥單獨落在加茂家這樣的淤泥裡,會造成很糟糕的後果。
即使加茂家對外宣稱憲紀的嫡子身份,但家族内部誰不知道憲紀的真正身份?誰會真的敬服他?
失去母親的保護,又驟然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地位,憲紀一定會過得非常辛苦。
雪紀放心不下他。
她認真地對兩個家人下保證:“母親不能留下,我可以。我和哥一起面對。母親,相信我,我能保護好哥!”
那雙堅定的清澈的紅眸,蘊含着強烈的信念感。
無論是靖子還是憲紀,都相信雪紀一定會拼盡全力實現自己的承諾。
正因為如此,靖子感覺心像針紮一樣,抑制不住地落了淚。
“我真的是個沒用的母親。說着什麼不想成為累贅,其實我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嘴上說是為了憲紀好,其實還是扔下了他。”她哭着蹭了蹭女兒的臉,說,“但是,我還沒堕落到要女兒替我承擔保護兒子的責任。”
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決心留下,哪怕舍棄渴望已久的自由。
“母親想要離開嗎?那我們一起離開吧,帶上哥哥。”這時,雪紀綜合了一下母親和哥哥的願望,提出了自認為最完美的方案,“我沒事!我會保護好你們!”
她姑且還是帶着金手指轉生的。雖然有些缺陷,但要護住兩個親人應該不成問題。
“哪有那麼簡單啊。”靖子被女兒的天真逗笑,“憲紀是當代唯一覺醒了[赤血操術]的咒術師,加茂家是不會放他走的。就算隻是被察覺到這樣的想法,最嚴重的情況下,也可能……會被殺的。”
靖子的面色有些沉重起來。現代的法律根本管不了咒術界。
她說:“所以,還是我留下……”
“不用了。”沉默許久的憲紀終于說話了,“妹妹和母親一起走吧。”
他看起來經過了一番慎重的思考,雖然還是那樣稚嫩的臉,眼神卻變得穩重起來。
“不可以因為我,讓妹妹陷入危險。”憲紀認真地說,“哥哥才應該保護妹妹才對。”
怎麼能讓柔弱的妹妹反過來保護我這個哥哥呢?至于母親——
“母親大人如果想去外面,一定是因為外面比這裡好。在那裡,也不會有人說母親大人和妹妹的壞話吧。”憲紀真誠地說,“如果在外面能過得幸福,母親就帶着妹妹一起去吧!”
“憲紀……你這孩子。”靖子向來不愛哭,今天的眼淚卻止也止不住。她的兩個孩子都是天使吧!
雪紀看着自家傻哥哥,微微搖頭,表示拒絕。
憲紀急了:“我一個人可以的!”
雪紀沉默,清澈的紅色瞳孔中流露着不信任。
憲紀認真地看着妹妹:“雖然我沒有妹妹聰明……但是,我比家族裡其他人都聰明啊!我會拼命努力的。等我成為加茂家的家主,就能像父親大人一樣,讓大家都聽我的話。到時候,我就去找你和母親大人!”
靖子和雪紀最終被憲紀的堅持說服。
今晚的家庭會議圓滿落幕。
趁着最後一夜的時光,靖子抱着憲紀不肯撒手,口中叮囑不停。
憲紀原本還老老實實地待在母親懷裡,突然注意到往日早就該入睡的妹妹手裡掐着手指,目光有些出神。
“妹妹,還不睡嗎?你在做什麼?”
雪紀‘恩’了一聲,然後回答:“在占蔔。”
“好厲害!是《占事略決》裡的知吉兇期法嗎?”憲紀一下子充滿期待,從靖子懷裡跑出來,好奇地挨在雪紀身邊,問,“妹妹,你之前不是才看到五行相刑法嗎?占蔔的内容還在更後面呢。”
雪紀語氣平靜:“已經看完了整本。因為沒有别的書,隻好再看一遍。”
慘遭降維打擊的憲紀咽了口唾沫。突然有點生氣地錘了錘自己的腦殼,暗恨它不争氣。
雪紀目光寬容地看着哥哥做蠢事。
憲紀敲完頭,就問:“妹妹在占蔔什麼呢?”
雪紀說:“明日出行的吉兇。”
憲紀有些緊張:“那,結果怎麼樣呢?”
雪紀抿了抿唇,又微微搖頭:“不好說。”
憲紀有些失望:“是占蔔失敗了嗎?”
雪紀:“不,成功了。”其實是不好不壞的空茫,偏向不吉,但又很模糊。從書中領悟占蔔技能的時間不長,雪紀默默拿哥哥練手,幾次卦象都很準确,唯獨這一次有些看不清。
雪紀推測應該是自己作為最大變量牽扯其中的緣故。
占蔔這種能力,總是對别人使用的時候更準确。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做好準備。
雪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忍着困意在房屋裡遊蕩一圈,最後在靖子和憲紀小心翼翼的注視下,取走靖子做縫補時用的剪子,默默塞進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