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你也不懂。”
林昱橦靠在車門上:“你确定?”
簡昕還真不确定。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這些問題,林昱橦确實是個行家,這山裡恐怕沒有人比他更權威。
“......你現在有時間?”
“幾分鐘。”
簡昕忍不住小聲“嘁”林昱橦,但還是起身,拍拍褲子上的植物碎屑,跑回房間拿電腦出來。
兩個人一起想辦法,總比一個人絞盡腦汁要靈光多了。
更何況對方是林昱橦。
林昱橦拿着筆記本電腦掃幾眼:“在整理各類青鳳蝶的區分?”
簡昕點頭。
“就沒感覺這部分内容晦澀難懂?”
簡昕想說,感覺到了啊。
可是圖書大綱是這樣排列的,她能怎麼辦?
林昱橦很嚴肅:“這書做出來到底給誰看?”
這書是做給沒受過專業知識教學的普通孩子們看的,意在培養興趣。
孩子們可能連蜘蛛不屬于昆蟲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國内有近百種鳳蝶,這部分不講大類,竟然要細講鳳蝶科下面的青鳳蝶屬。
還是世界範圍内青鳳蝶屬、亞屬。
蝶名複雜,choredon、batjanensis什麼的,簡昕都不知道該怎麼翻譯。
林昱橦說:“你整理的這部分文稿,原視頻是魯教授面對資深鱗翅目愛好者的交流分享會,做兒童圖書可能沒必要放進去。”
林昱橦的想法,竟然和簡昕早晨發愁的理由差不多。
多少有些不謀而合的意味。
她問:“如果必須做這部分内容呢,你有沒有辦法化繁為簡?”
“把國外的種類删掉,或者,直接放對比圖片。”
簡昕眼睛一亮:“謝謝!”
“我該走了。”
“林老師慢走,林老師注意安全,林老師一路順風!一路平安!”
林昱橦給簡昕提供了十分可行的思路,他離開之後,她一直在按這個思路整理,和成沐意見相左的不悅都減輕不少。
黃昏,林昱橦的越野車從外面回來,簡昕正抱着電腦、叼着塗了黃油和果醬的面包,在桌前忙工作。
看見林昱橦下車,簡昕揮揮手。
林昱橦站在一片醉人的暖色調光線裡,問:“整理工作還順利麼?”
簡昕咽下面包片:“非常順利。”
林昱橦點頭,要走。
簡昕露出小狐狸般的笑容:“但你回來得正好,剛好遇見個頭疼的問題。”
落日餘晖散落越過窗口,在房間内的牆壁上留下橘色菱形。
規則的形狀被疊在一起的一雙身影破壞掉。
林昱橦隔着窗台看簡昕的文稿,聽她不解地問:“青鳳蝶後翅應該沒有尾突啊,魯教授算是口誤嗎......”
之前說過,這部分視頻是資深鱗翅目愛好者的交流分享活動。
聽衆都是研究蝴蝶幾年至十幾年的“大玩家”。
這裡魯教授在講的其實不是青鳳蝶,是寬帶青鳳蝶。
不是口誤,隻是因為大家都太懂了,而且他們當時是對着一些攝影資料的,魯教授才省略了“寬帶”兩個字。
林昱橦給簡昕說明的時候,簡昕已經留意到他放在窗台上的硫酸紙。
裡面是死掉的蝴蝶。
待他講完,準備離開這裡,她問:“你是要去做标本嗎?”
林昱橦的食指、中指間夾着折痕整齊的硫酸紙紙包,向下壓動兩下。
像點頭的動作。
算是對簡昕這個問題的肯定回答。
簡昕這陣子撿到不少蝴蝶,一直想着做成标本保存。
但她沒有網絡。
魯教授留下來的、繁多複雜的資料裡,也沒有講過怎樣制作蝴蝶标本。
她倒是挺想問他的。
但這畢竟不是公事,不能像之前那樣理所當然地提問。
簡昕已經準備繼續坐回桌邊啃她的面包片了,林昱橦忽然往玻璃房的方向歪了歪頭:“來麼?”
簡昕瞬間來了精神:“來!”
林昱橦不等人,隻丢下一句:“吃完去找我,帶一杯熱水。”
簡昕狼吞虎咽吃掉面包片,被噎到,捶胸頓足地喝完半杯水,才從抽屜裡翻出她精心保存的幾隻蝴蝶,興沖沖往玻璃房跑。
林昱橦動作很快,她進去找他時,他已經在做标本的收尾工作——
他輕輕按着蝴蝶翅膀上的硫酸紙,有條不紊地用昆蟲針固定位置。
桌面的冷光台燈對抗着落日的夕曛的拓黃,林昱橦垂着眉眼認真做事的樣子,讓人可以忽略他不好相處的那一面,很有種令人信服的學究範兒。
簡昕大方地坐到林昱橦旁邊,把裝着熱水的一次性紙杯遞給他,又把自己那幾隻翅膀殘破的蝴蝶攤在桌面上。
“我想把它們做成标本,該怎麼操作?”
林昱橦俯身從旁邊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黑色口罩:“戴上。”
簡昕戴好,又忽然把口罩褪到下颌:“你剛才沒戴口罩吧。”
“我這隻蝴蝶還沒僵硬,展翅容易,你這些需要還軟。”
林昱橦側過身,盯着簡昕看,然後伸手,捏住堆疊在簡昕下颌的無紡布一褶,輕輕提起。
他用口罩遮住她的口鼻:“除非,你喜歡腐爛内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