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明鑒!!”
“屬下在教内二十年有餘,每日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雖然武藝不精羞愧于老教主的栽培,卻從未有過欺上瞞下的心思,此心天地可鑒,請教主明鑒啊!”
魔教,議會堂前。
魔教長老楊旭,此時正跪在地上,袖口擦拭着眼淚,悲悲切切地訴說着,滿臉都寫滿了冤枉。
将近花甲的年紀以及鬓角斑白的發絲,令這位連腰都直不起來的老者看起來更加惹人可憐,然而議會堂上方坐在金絲楠木寶座、手捧綠色冊子的青年卻連看都未看他一眼,隻是冷漠地翻開冊子的下一頁,細細閱讀着。
見哭嚎半晌也沒個回應,老者不由擡起絲毫未曾沾濕的袖口,耷着的眼皮向上掀起,探究的目光隐晦向那青年瞥去——作為江湖上臭名昭著、卻叫人聞風喪膽的魔教來說,眼前這一位新上任的教主可謂是過分的年輕,年輕到誰也不知他的來曆,誰也不曉他的性格。
隻聽說老教主一眼便在茫茫人海中相中了他,傳授了連自己的親徒弟都沒修煉過的絕世武功,還将教主的寶座直接送給了他。
這事弄得整個魔教都人心動蕩,議論紛紛,人人都既對這位新教主感到好奇又忍不住質疑對方是否能承擔得起這重任,而在寂寥半個月後,學習了老教主功法的新教主終于閉關結束,在衆人面前首次亮了相,并且第一時間就召見了楊旭這位年邁卻對魔教了如指掌的長老。
初見這位新教主,楊旭也是眼前一亮,青年看起來不過二十上下,身高七尺有餘,生得肩寬腰窄,手長腳長,面容冷峻,相貌堂堂。縱使坐在堂上,也身形挺拔紋絲不動,自有一派堅如磐石的沉凝氣勢。
這副氣派在江湖上指不定會被喝彩一聲:‘好一個大俠’,可這裡偏偏是魔教,這位青年人也偏偏是那素來有着魔頭之稱的魔教教主!
楊旭心中疑惑不已,不知老教主到底因何看中了這青年,直到他無意中盯得青年久了些,令青年意有所感地擡眸,倏地朝他一瞥。
——刹那間,楊旭呼吸一滞,竟是一瞬間血液凝固,心髒狂跳不止,遍體生寒。
隻因他正對上了青年的雙眼!
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分明隻是輕輕一瞥,卻仿佛淬着漫天的霜雪,殺意從中彌漫傾瀉,如同毒蛇般嘶叫着張口咬來。楊旭汗毛都要炸起,頭腦一片空白本能俯身跪拜。
年過半百,閱人無數,今日才真真知曉,什麼叫做目光如刀,殺意如劍!
确定了,這位絕對是個殺人如麻的主!
什麼儀表堂堂,什麼大俠風範,全都是假的!假的!!
楊旭還在低頭胡思亂想着,上方已然傳來教主淡漠的聲音:“你确定這裡記載的就是目前我教弟子的總人數以及教内所有資産了?”
見他捏着綠冊子發問,楊旭顧不上被冷汗浸透的衣衫,連連點頭:“千真萬确!屬下絕不敢隐瞞!”
“……”
詭異的沉默窒息一般扼住喉嚨,楊旭面色越發驚恐,隻覺着這教主的性格也是相當陰晴不定,讓人難以捉摸透!
但他預感中的血腥場景并未出現,上方的青年隻沉默片刻後,便看不清喜怒地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對了,明日清晨我……本座要在議會堂召開第一次教内會議,你去通知所有人前來參加。”
“是!教主千秋萬代,屬下告退!”楊旭行了個大禮,便佝偻着腰,顫顫巍巍腿腳發軟地往外走去,時不時用袖子擦着汗,仿佛還在後怕。
直到離開議會堂,拐入弟子居,穿過怪石嶙峋的一片林子來到山崖一角,他的背才越來越直,腳步越來越快,臉色也越來越平靜,最後竟如同換了個人那般,面對開闊的山崖負手而立,面色沉穩。
忽而微微側目開口道:“還不現身?”
話音落下,從山崖邊高聳入雲的古樹下方,便逐漸出現了一道白衣人影。
那人左手虛虛握着劍,卻仿佛死也不會松手,一張略顯蒼白的臉上,黑白分明的眼珠凝視着楊旭,倏地冷笑一聲:“你總算來了。”
明明這是張令大多數人都羨慕的極為英俊的臉,但這張臉上卻隻凝聚着傲慢和陰冷:“我潛伏于教内已半月有餘,在此之前你完全對我視而不見,如今卻主動前來……想必,你已經見過那個魔頭了吧。”
“沒錯。”楊旭歎息一口氣,目光眺望天空,回憶起剛剛發生的種種驚險之事,目光逐漸冷峻,“正因為我見到了他,意識到他是個大麻煩,這才需要你的幫襯。”
青年絲毫不意外,嘴角嘲弄地勾起:“他是個什麼樣的麻煩?”
楊旭沉吟片刻,閉上雙眼,腦中浮現出教主坐在上位的模樣,低聲道:“我觀此子年紀雖輕,卻不苟于色。神色淡漠,不驕不躁,心思缜密,不露鋒芒,且實力之深竟如水中撈月無法輕易探知!”
青年聽到他滿口誇贊,眉宇微蹙:“隻是這樣?”
“自然不止!”方才感知到的殺意仿佛仍存于胸口,楊旭深吸一口氣,手握成拳,眼神越發危險,“若隻如此,隻需五分忌憚,然,此子殺意之深,宛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
“方才我隻無意間擡頭看他一眼,他便起了宰殺之心,若非他剛即位根基不穩留着我還有用,恐怕我早已命絕于他手。”
長歎一聲,聲音藏着後怕:“如此種種,我足以斷言,此人雖江湖無名,卻定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這便可以解釋為何老教主會如此輕易地将教主之位交予他,定是覺得此子足以振興魔教!我等正派絕不可輕敵!”
說着,他甩袖回頭,終于看向後方年紀頗輕的青年,眼中有着猶豫和打量。
“有傳言說老教主閉關,是為了沖擊圓滿境殺盡江湖所有正道……如今江湖外有老教主虎視眈眈,内有新魔頭實力莫測,各門各派送爾等前來,也是為了探查出情報,讓正道得以早日伏諸魔頭,這就是我們身為探子的職責……”
說到這裡,楊旭暫且打住,嘗試觀察面前人的表情。
卻見這位聽說是由劍閣送過來的、名叫沈浮白的年輕弟子,面色仍舊頗為桀骜,似乎并未将他的話放在眼裡:“我自然明白,你打算什麼時候向魔頭引薦我?”
楊旭摸着胡須:“明日那魔頭會舉行魔教會議……”
話還未說完,沈浮白便颔首了然,腦子轉得極快:“他初步接手整個魔教,定然會頗感棘手,急需人才做事,你趁機引薦我便足以讓我與魔頭見上一面,剩下的事交由我就足夠了。”
楊旭面露贊賞,心中微微放松,看來各門派送來的探子都有一定的能力,起碼不會拖他的後腿。
他潛入魔教早已二十年,大多數時間都是自己摸爬滾打,為了取得殺人如麻的老教主信任,幾乎完全将自己當成了魔教之人行事,不可妄動。
而他确實已經老了,無法再為正道做出貢獻,恰逢老教主閉關新教主繼位這種足以震撼武林的動蕩,各個名門正派為了自身安全,便堅決要求每個門派出一位探子進入魔教探查情報,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這群人引薦給魔教教主,讓他們取得教主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