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漾沒理它,加速沖了出去。
【警告!警告!學生時漾擅自闖出校門!】
機器人閃爍着危險的紅燈重複發出警告,四面八方的藍色激光即刻鎖定在了時漾身上,但時漾的速度太快了,不到零點零一秒的時間就脫離了激光照射範圍。
在校門徹底關閉的前一刻,盛澈“唰”一聲也在機器人面前沖了出去。
【警告!警告!學生盛澈擅自闖出校門!】
機器人不斷發出刺耳冰冷的機械聲,但它的核心程序并沒有給予它攻擊學生的權力,隻能重複枯燥的無趣的警報。
從軍校出去後,時漾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盛澈跟在她身後,而他們頭頂是一群球形的監測飛行機器人,泛着銀白色的冷光,如同蒼蠅般盤旋在他們頭頂。
時漾感覺到自己的腎上腺素在狂飙,冷靜下來,時漾冷靜下來,她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
你和許諾認識十幾年了,你一定可以猜到他現在在哪裡的。
你可以想到的,冷靜下來細細想想,别慌...别慌。
時漾将能想到的地方都想了一遍,随後一個個排除,半分鐘後,她終于确定了一個地方,手腕控制機車向右一隻腳踩地帶着機車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斜彎,将油門擰到底車和人如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跟在她身後的盛澈也立刻拐彎開到最大速度。
狂風将時漾的長發吹到耳後,時漾此刻的心緒好像是一片空白,又好像這在狂風中飛舞的淩亂發絲。
時間如同被拉長的細絲,無限延長,又仿若空中劃過的流星,一瞬而過。
一片灰暗的海出現在時漾的視線中,她沿着海岸線飛馳,仔細看過每一個岸邊被海浪拍打的礁石。
沒有,沒有,沒有。
還是沒有。
在時漾幾乎要放棄轉而去下一個地方的時候,一處黑色的石涯映入眼簾,一同看見的,還有坐在石涯上的安靜身影。
時漾的心髒猛地一跳,全速朝黑色石涯的方向開去,到了石涯下面她抛下機車爬上去,許諾就安靜地坐在涯邊。
時漾放輕了呼吸,輕聲道:“許諾。”
許諾聞聲扭過頭,他仰頭用肯定的語氣看着她說:“時漾,你知道了啊。”
時漾看見他臉上平靜的神情,連語氣也是平均無波的,但他越是如此,時漾越是害怕,她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許諾,過來,到我這裡。”
許諾輕輕搖了下頭,告訴她,“時漾,我想安靜一會兒。”
時漾對他伸出手,“我知道你需要時間,知道你想要安靜,但是換一個地方好不好,這裡風太大了。”
許諾靜靜看了時漾一會兒,眼淚簌簌地落下,他說:“時漾,我不幹淨了。”
時漾依舊維持着伸出去的手,努力勸道:“不幹淨的是他們,你沒有任何錯。”
她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恐懼讓她難以思考,“許諾,你聽我說,不要讓任何貞節牌坊綁架自己,它是毒藥,是枷鎖,你難道要為一個虛無缥缈的東西傷害自己嗎?
被強迫和被搶劫沒有任何肯本上的區别,被搶劫的人隻會感到憤怒而不會感到羞恥,被強迫也一樣,該感到羞恥并付出代價的是施害者!而不是受害者。
Omega保護協會已經介入進來了,你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他們也會受到該有的懲罰,許諾,過來,到我身邊。”時漾試探地往前走半步。
許諾激動地站起來後退半步,隻差一點就要掉進身後的深海中。
“别激動,我不過去。”時漾腳步被定在原地,不敢再動一點。
“不,你根本就不能明白!”許諾的眼淚如同掉了線的珠子,他崩潰而絕望地發出控訴:“你聽不到别人背後的竊竊私語,也感受不到别人異樣的目光,他們一邊同情我一邊因為我經曆這種事情而否認我的一切!
他漂亮,但是他被強-暴了!
他成績優秀,但是他被強-暴了!
他性格很好,但是他被強-暴了!
仿佛被強-暴後我便淪為了垃圾,連狗都比我強,他們的目光讓我覺得,如果我沒有因此去送死,那麼這件事情對我的傷害也沒有那麼大,他們會猜測說不定我是自願的,說不定我很享受,說不定是我在故意賣慘!
哪怕我沒有一點錯,哪怕我再無辜,都會有人将污水故意往我身上潑。
不管是譏笑還是同情,都是紮在我脊骨上的尖刺,不動也會疼。”
許諾說着後退搖頭,臉上滿是淚水,“不是我要去死,是他們逼着我去死!”
追随時漾而來的檢測器在她們上空盤旋,監測到他危險的行為發出警告的提醒:
【危險!危險!請停止危險行為!】
“許諾!”時漾被吓到心髒停跳一拍,随後升起一種極端的憤怒,這憤怒不是針對許諾,而是這個畸形的社會:
“那便殺了他們。”
許諾愣住,他看見時漾眼睛通紅,神色異常冷靜,眼淚卻一顆一顆往下落,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時漾,她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的,此刻給人的感覺卻如同冰層下洶湧的河流:
“那便殺了他們。”時漾冷靜地說,狂風吹散她臉上的淚痕,海浪在耳邊呼嘯,“誰傷害了你你便加倍報複回去,誰在背後議論你,那就讓他們永遠閉上嘴。”
“有人将污水潑到你身上,你要做的不是脫光衣服自證清白,而是要把潑污水的人按進污水池裡,讓他感受一下窒息性死亡的味道。”
“自殺是一種最懦弱不過的行為,你以為你自殺他們就會感到害怕或者後悔嗎?不,他們隻會覺得高興并嘲笑你,然後繼續逍遙法外。”
“為了幾個人渣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旁人的眼光和世俗的偏見而決定自殺,真的值得嗎?”
“你還這麼年輕,很多美好的事物還沒有感受過,你跟我說過你想看看宇宙真正的模樣,想去杜薩之外的星球看看,這些都還沒有實現。”
“我向你保證,他們會受到應有的懲罰,向你保證,絕不讓你因此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知道你很痛苦,知道你面對着很多惡意,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愛你,我,還有何清月,我們同一時間在實驗室出生,又被送到同一家監護院長大,我們陪伴彼此二十多年的時間,沒有人比我們更親密,我們永遠信任你,永遠都會愛你。”
“許諾,過來,到我身邊。”
時漾一步步朝許諾走過去,趁他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将他拉進自己懷中。
許諾怔怔流淚,随後低頭趴在時漾肩膀上大哭,仿佛要哭盡這一生的委屈。
兩人站在狂風中緊緊相擁,直到夕陽沉入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