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明眉間的皺紋緩和，說：“行了，去休息休息換身衣服，一會兒去吃飯。”

他說話的時候換了個腿，裴曉宇瞥見他今天穿的是那條棉質的暗藍色内褲。

寬松款的，沒什麼看頭。

裴曉宇溫順應下：“好的，先生。”

宋家到了宋彥明這一代人丁已經沒有從前興旺，嚴格算來宋家上一代家主宋立偉隻有四個孩子。

最大的是和原配妻子生的宋彥明，其次是二太太柳人語生的女兒宋佳姿，最後是三太太陸妙言生的一兒一女，分别叫宋彥輝和宋佳月。除了早早出嫁的宋佳月，其他人都住在宋宅。

陸妙言一家在宋彥明剛接手宋家的時候還不老實，三天兩頭惹事，後來宋彥明給收拾了一頓，宋彥輝因此進了牢子。陸妙言求着宋彥明去撈他，宋彥明拖了十來天才去，陸妙言四處奔走都沒有門路，這才相信宋彥明不是什麼等閑之輩，老實了一段時間之後給宋彥輝找了個媳婦管着。

陸妙言在宋彥明那裡栽的跟頭，裴曉宇是頭一個，所以陸妙言格外的讨厭裴曉宇。

總之宋家的家族關系很複雜，宋彥明回來頭一年就下了狠料，剩下的人都是有賊心沒賊膽。

宋彥明待他們也不差，有本事的都分産業，但宋彥輝這種草包，跟他說兩句話都嫌累。

除了本宗，宋家這麼多年來的締結的母家關系也是錯綜複雜。

宋彥明母親舒嘉的母家早年間在政界有些分量，如今雖然沒落，但家底在那裡，在南浦市也算老牌貴族。

傍晚，看着時間差不多了，裴曉宇打開衣櫃挑選衣服。

裴曉宇的衣櫃非常單調，都是黑白灰的襯衫和馬甲，他們幹秘書這行的都這麼穿。

最邊上挂了兩件大衣，都是宋彥明去定衣服的時候順帶給裴曉宇定的，裴曉宇珍愛非常，但現在還沒到穿大衣的季節。

裴曉宇先是拿了件白色的襯衫穿，對着鏡子看的時候覺得這個襯衫白得發亮，襯得本來就曬黑的自己更黑了。

又拿了件黑色襯衫試，現在全身都是黑的，裴曉宇覺得單調，拿了根棕色的皮帶系上中和一下，全都穿好之後對着鏡子左看右看，看不出個好賴。

裴曉宇的審美是這樣的，他努力過，但沒什麼用。

果然，宋彥明看見的時候表情也有些無語。他站在樓梯上，單手扶着扶手微微皺眉。

“不好看麼？”裴曉宇輕聲問，他低頭看自己今天的衣服。

宋彥明似乎是懶得說了，“就這樣吧，走吧，去晚了又被念叨一晚上。”

宋彥明從樓梯上下來，兩人一前一後出門，開車去宋彥明外婆家。

平時宋彥明出行基本都是司機開車，但每半個月去外婆家吃飯這個行動，是裴曉宇開車。

因為外婆總是叫裴曉宇一起吃飯，也許是因為外婆見着裴曉宇的時候他還是個小豆芽菜，身世凄慘，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又乖巧聽話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穿過宜濃大道的時候宋彥明讓裴曉宇停車。

裴曉宇靠邊停下，“怎麼了？”

宋彥明：“上次答應外婆給她買描眉的東西，差點忘了。”

兩人一起下車。

宜濃大道是南浦市女性最喜歡的一條街，這裡有好幾家老牌的裁縫鋪，做旗袍一流，又有許多賣高檔化妝品護膚品的店鋪，寵物店都有兩家。

百貨商場雖然也有，但總不如這邊時興。

兩個人對這些都一竅不通，随便找了家鋪面大的進去。

裴曉宇看到櫃台裡滿目琳琅的化妝品，一個都不認識，默默跟在宋彥明身後。

“給我拿兩個描眉的。”宋彥明說。

他出身優渥，又留過學，面對不懂的事物不會膽怯。

對他這樣的人來說，不懂不代表沒見識。

店員拿出幾款現在流行的眉粉，推薦同系列的頭油和口紅，宋彥明買了一套，結賬要走的時候發現店裡還賣香水。

“要不要？”宋彥明轉頭問裴曉宇。

裴曉宇搖搖頭，“沒時間了先生。”

宋彥明快速在香水櫃台裡掃了一遍，說：“行。大部分永新也有，你有時間自己去挑吧。”

再次啟程，沿着宜濃大道開到頭，左拐進入沿江的南浦大道，再開個二十分鐘就能到外婆家。

今天開的車是林肯K，停車的時候艱難的卡進外婆家洋樓的車位裡。

宋彥明倒是提前下車了，裴曉宇出來的時候夾在車和牆壁之間，慢慢挪出來之後前胸還蹭了點灰。

“拍拍。”宋彥明說。

裴曉宇哦了一聲，一邊往裡面走一邊拍。

但牆壁上的陳年老灰在黑色的襯衫上可不是那麼容易拍掉的，裴曉宇心裡也惱，因為老太太是最講究的人，見他穿着髒衣服肯定是要說的。

“唉。”裴曉宇歎氣。

宋彥明聽到，回頭看了一眼，伸手在裴曉宇胸前拍了兩下。

突然被觸碰前胸，裴曉宇下意識地後退避讓，他擡眼去看宋彥明，看他無言的煩躁眼神。

“我自己來就行。”裴曉宇說。

宋彥明伸手，從西裝褲兜裡拿出一塊手帕，“用這個。”

裴曉宇：“謝謝先生。”

裴曉宇仔細擦掉衣服上的灰，把髒了的手帕疊好放進自己口袋裡。

他垂着眼眸看不出表情，但腳步雀躍往前跟上。

這是他得到的宋彥明的第17塊手帕。

竊喜的情緒還沒有結束，進門跟外婆打招呼的時候裴曉宇笑得很真心。

半個月沒見外孫的老太太眼神不在自己外孫身上，反倒上下打量裴曉宇，裴曉宇暗道不對。

果然。

外婆一臉嫌棄：“宋家是轉行做黑|幫了嗎？穿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