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明有個堂姑母，宋立偉還在世的時候兩家來往密切，小時候對宋彥明和舒嘉都不錯，但生活磋磨着人也變了性格，越發刻薄，舒嘉出國她意見很大，後來又和陸妙言交好，蛇鼠一窩，宋彥明礙于親戚關系和曾經的情面沒說過什麼重話，該來往還是來往。

這天裴曉宇從金亞回來，已經快九點鐘，進門見着的不是宋彥明，而是坐在客廳的幾個長輩。

裴曉宇恭恭敬敬地問好，在一樓尋摸了一遍，沒看見宋彥明。

在這些人眼裡，裴曉宇不過是個下人，沒人理他，裴曉宇便要退下。

“真是見了鬼了，這宅子裡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坐在這兒連個倒茶的都沒有，不知道還以為落魄了呢。”

說話的正是姑母。旁邊的幾個親戚也都是舒嘉母家的親戚，沒姑母這麼跋扈，但被晾在這裡臉色也不好看。

裴曉宇并不生氣，陪着笑臉說：“夫人，我給您端茶。”

姑母多年以來從未放棄和宋家來往，“你先去看看彥明在做什麼？這麼久不出來。”

原來宋彥明在家，那就是故意晾着他們的。

“先生肯定在忙，您别介意。”裴曉宇安撫。

“用你來說話了？！”姑母憋了一肚子的氣，拿裴曉宇撒氣：“你一個下人住在主人屋子裡就以為自己是主人了是嗎？這麼大了也沒個……”

“姑母。”宋彥明出來了，站在二樓。

裴曉宇輕輕喊了聲先生。

姑母見宋彥明出來，臉色才擺好一些，跟他說：“彥明忙完了我們就商量一下你訂婚的事情。”

宋彥明不應聲，裴曉宇擡頭去看他，兩人視線相交。

很明顯宋彥明是想用熬老頭戰術，把人熬走了就行，并不想搭理人，是裴曉宇被為難了他才出來的。

宋彥明下樓，他穿着襯衫馬甲，一身正裝，連腳上的皮鞋都沒脫，不知道是剛回來還是要出去。

裴曉宇撤到樓梯旁邊，跟着從彥明去會客區，這時候唐姨也過來了，端着果盤放下，悄聲讓裴曉宇跟着自己走。

大概是剛剛聽見了姑母說話，來給裴曉宇解圍的，隻是沒想到宋彥明也出來了。

“你去幫唐姨做宵夜。”宋彥明說。

裴曉宇說了聲是，跟着唐姨去了廚房。

“怎麼回事兒啊？”裴曉宇問唐姨。

唐姨的鍋裡煮着醪糟，正準備往裡面搓湯圓兒。

“就是先生結婚的事，他們知道陸小姐婚後要在自家銀行工作，宋彥明還要把宋氏的現金資産給陸小姐墊業績，說先生瘋了。”

這有什麼，先生愛她自然會對她好。

裴曉宇聽着，在案台上擺碗：“這個事兒啊，我以為什麼呢，陸小姐也給先生牽了海外銀行的路子啊。”

唐姨：“還是很多人理解不了，不能接受嫁進來了不想着開枝散葉，還在外面工作，而且是這麼忙的工作。”

“陸小姐本來就有工作。”裴曉宇說。

唐姨琢磨了一下，說：“你去浍河的時候，陸小姐來過幾次，我聽了幾句，好像說陸行長本身是不同意女兒任職那個什麼主席的，女兒嘛，後來是先生去跟陸行長談了才成的。”

這些宋彥明沒跟裴曉宇說過，但裴曉宇能理解，因為他知道宋彥明一向喜歡有主見有能力的女人。

若陸赫娜要的是相夫教子的生活，可能他倆也走不到一起。

想到這裡，裴曉宇問唐姨：“唐姨，你覺得陸小姐怎麼樣？”

“你怎麼也這麼問？”唐姨笑。

裴曉宇：“還有誰問了？”

唐姨：“先生也問過。”

“你怎麼說。”裴曉宇語氣淡淡的，盡量顯得沒那麼在意。

唐姨：“我說挺好的，就是覺得他倆不像戀愛，像朋友，客客氣氣的。”

“先生很尊重陸小姐。”

“是，那陸小姐呢？她也願意到家裡來吃飯，也跟我們說話聊天，但疏離着，眼裡話裡沒那種……那種，唉，我說不清。”

裴曉宇琢磨了下，也不說話了。

唐姨補一句：“先生跟你、跟金老闆倒還親密些呢。”

“是麼。”裴曉宇笑。

湯圓煮好，裴曉宇端出去，沒走到呢，聽到宋彥明笑着諷刺：“放心吧，再說了，舅母對我的錢占有欲這麼強幹什麼？”

宋彥明講話向來難聽，但這一句把堂舅母說成打秋風的，長輩怎麼受得了，摔了杯子起身就走了。

見裴曉宇端着醪糟湯圓，勾勾手叫他過來：“正好餓了。”

“煮多了呢，先生。”裴曉宇盤子裡就有四碗，他自己也拿了一碗吃。

宋彥明衣袖挽到手肘，陶瓷湯匙撞擊這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音，他一口吃了一顆，說：“那你多吃點。”

裴曉宇：“我吃不下這麼多。”

“那裝點兒，晚上約了李相如和金城喝酒，給他們帶點吃。”宋彥明說。

裴曉宇跟宋彥明一起出的門，反正要人開車，李嘉偉開還不如裴曉宇自己給他開。

“先生最近喝酒喝得多。”裴曉宇開着車，小聲說。

他手腕上戴着的是宋彥明送的手表，每次看到都想起這是陸赫娜幫着選的，越是喜歡心裡的刺就越大，但看着看着慢慢的都要接受了。

張志明過兩天就要走了，裴曉宇卻渾渾噩噩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不敢想。

以後車裡坐着的，可能是兩個人了。

宋彥明嗯了一聲，沒說話，車子開過宜濃大道的時候，宋彥明忽然問：“你覺得Luna小姐怎麼樣？”

今天已經圍繞着這個問題聊過好幾次。

裴曉宇說：“挺好的，跟先生很配。”

宋彥明：“嗯，我也覺得。”

沉默了會兒，像是給自己肯定一樣：“般配就是最好的。”

最近很少談心，裴曉宇也總是說忙，避開宋彥明結婚的事情。

但看到宋彥明這樣，裴曉宇還是問他：“怎麼了？”

“沒。”宋彥明說，說完看着窗外，過了一會兒又說：“我跟陸赫娜，和金城胡曼不一樣。”

“為什麼？”

“我哪兒知道，就是不一樣，我覺得感情可以培養，但幾個月過去了，好像也沒培養出什麼來。”

裴曉宇本來就逃避這件事，聽宋彥明這麼說心裡很不是滋味。

“陸赫娜說想結婚的時候，我以為她會……”

“什麼？”

裴曉宇沒忍住插話，“是Luna小姐提的？”

宋彥明笑了下，覺得裴曉宇震驚的樣子好笑，他自己也覺得好笑。

“嗯。”

宋彥明降車窗，點了根煙：“要是感情沒培養起來，難道我這輩子就這樣過日子了麼？”

“……”裴曉宇有點想笑，這種話總是在已婚女性身上聽到，怎麼從自家先生嘴裡說出來了。

“曉宇。”

“嗯？”

“你喜歡的那女孩怎麼樣？”宋彥明說着，看裴曉宇要急，緊接着補一句：“别說沒有，你肯定有個喜歡的人，别以為我看不出來。”

裴曉宇耳根發燙，說：“很好啊。”

宋彥明：“你喜歡她什麼？”

裴曉宇幹咳一聲，腦子轉不過來，磕磕巴巴地說：“他……他身材很好。”

“小色鬼。”宋彥明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