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甯凝就被門外一陣喧嘩吵醒。摸摸索索地裹起棉衣爬下床,才發現蕭母已經不在房中了。
她先從内衣兜裡将那二兩銀子取了出來,放回到蕭母塞在牆角的木匣内。又将原主的銀手镯和銀簪取出,重新包好後塞進懷裡,裹緊身上又潮又硬的棉衣推門而出,循聲向前院走去。
和昨晚估算的差不多,蕭家院子占地極大,用栅欄圍起來,前後院加起來有五百平方米左右,就是房屋蓋得又矮又小,三間土胚房用來住人,家裡甚至沒有竈房,僅僅在前院搭了個草棚權當廚房使了。草棚到土胚房之間用碎石子鋪了條小路。
前院的草棚邊上有一口井,打水倒是方便,不用去河邊挑水。後院緊鄰後山,家裡用柴火也可以直接去山下撿。
後院空蕩蕩的,既沒有種菜也沒有飼養家禽,可能是蕭家人丁單薄,老弱病殘再加上原主這個好吃懶做的兒媳婦,實在是沒精力料理這些吧。
甯凝順着碎石子路來到前院的草棚,土竈倒是壘了兩個竈頭,左邊竈上煨着稀粥,六個破陶瓷碗和幾雙筷子,一口大鐵鍋和一個大勺,并一把菜刀和木菜墩,就是這廚房的全部家當了。
土竈旁有個大米缸,她揭開一看,不出所料,隻在缸底淺淺鋪了些雜米。草棚裡挂着一個巨大的葫蘆,甯凝打開看了看,裡面大概存着五六枚雞蛋。
看着這貧瘠的小院,甯凝隻能歎了口氣。
門口是村戶人家最常見的木闆門,門栓被打開,蕭母應該是在門外。等到靠近門邊,甯凝果然聽到一道尖銳的女聲。
“當初我家老頭子看你們孤兒寡母的可憐,這才把家底拿出來幫你兒子看病,這都快一個月過去了,當初說好的一個月後就還錢,怎麼?你想賴賬嗎?”
蕭母的聲音緊跟着傳來,嗫嚅道:“宋大姐,麻煩再寬限幾日吧,家裡現在真的拿不出錢......”
“呵,叫誰大姐呢?你看看你的樣子,又老又醜,還好意思叫我大姐?”那道女聲不依不饒。
蕭母隻能苦苦哀求,家裡就剩一碗雜米了,就算拆房子賣地,現在也拿不出錢财啊!
那女聲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你不是還有個小女兒嗎?女孩就是個賠錢貨,就算養大了也是替婆家養的,不如趁着年歲小,送去鎮上富戶家裡,不僅省了十幾年的口糧,還能換點銀錢補貼家用哩!”
蕭母許是被這話氣急了:“你...你...”
她流放前可是燕京的貴女,說不出什麼狠話,但是這人竟然打她親女兒的主意,一時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女聲繼續高聲說道:“這大戶人家挑剔的緊,越是年輕鮮嫩的小姑娘,才越是值錢呢!”
甯凝聽她越說越過分,實在忍無可忍,直接推門而出。
門外竟然站着十幾個人,有男有女,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村婦,顴骨微高,一臉刻薄。這群人将蕭母圍在中間,咄咄逼人,頗有威懾力。
甯凝的突然出現,讓蕭母和其餘人都有些吃驚,蕭母低聲道:“三娘,你快進去,這些事與你無關的。”
“喲,這就是你那死鬼兒子娶得新媳婦了吧?長得可真标緻。”為首的那名村婦不懷好意地盯着甯凝看了幾眼。聽聲音,剛剛應該就是此人在逼迫蕭母賣女。
甯凝冷哼一聲:“你是什麼人?跑到這裡喧嘩?怎麼比這一大早的公雞叫的還響?”
村婦氣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怎麼不許上門要錢嗎?這蕭家婆娘足足欠了我家五兩銀子!”
甯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擡了擡下巴,示意村婦身後的那群人:“那剩下的這些又是誰?”
村婦哼了一聲:“自是看不慣蕭家婆娘欠錢不還,來主持正義的!”
看來債主就這村婦一人,甯凝這下心中有了底,将蕭母拉到自己身邊:“你剛剛說她欠了你五兩銀子,說是一個月後歸還,敢問是何時借的?”
蕭母低聲道:“大約是十幾天以前,就是你嫁過來以前。”
“那距離一個月之期還有十幾天?怎麼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打上門來,還逼迫别人賣女兒?!”甯凝怒視着這姓宋的村婦。
那村婦梗着脖子道:“誰知道這家人還能活幾天?等她全家死光,我的銀子豈不是要不回來了?”
寒冬将至,蕭家母子家中一無存糧二無田産,就是以物易物都沒有什麼可交換的,村裡早就私下裡議論,這一家人恐怕撐不過去這個冬天了。
所以這宋大娘生怕自家的銀錢變成死賬,趕緊來讨債,知道蕭家沒什麼值錢的事物,就忽悠蕭母拿女兒換錢,反正先将自家五兩銀子拿到手再說。
甯凝冷笑一聲:“放心吧,你死了蕭家都會活的好好的!按照大梁律法,強迫他人買賣兒女,你可知道會受到什麼懲罰?不如我們一起去縣城,到縣令老爺面前說道說道?”
莊戶人家沒什麼文化,可是一樣畏懼皇權,一聽說要見官,那村婦頓時縮了縮腦袋。但是口中依然狡辯道:“總之你們得還錢!”
甯凝其實根本不知道大梁有什麼律法,不過她賭這小村子裡的村民們也不知道,此時見這人語氣已經開始心虛,自是趁熱打鐵:“放心,少不了你的五兩銀子!但是你再打什麼歪主意,就别怪我不客氣!”
那村婦又罵罵咧咧了幾句,終是帶着衆人離去。
見人走了,蕭母才長舒了一口氣,有些抱歉地說:“當初延昭重傷,大夫都說沒治了,可我作為母親的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就這麼去了,因此借了些銀錢治病,沒想到這宋大姐這麼着急的催。”
你還借了錢聘媳婦沖喜呢!甯凝暗自吐槽。
不過這蕭母在山窮水盡時都沒有想過去賣女兒,倒是比剛剛那心思惡毒的宋大娘好多了。
甯凝和蕭母回到蕭家院子,蕭母去草棚那裡煮粥,甯凝則想着不然還是去鎮上找找出路吧,雖然剛剛說的很有底氣,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就蕭家這個情況,确實很難熬過這個冬天。
蕭母的粥熬得隻能說是勉強熟了,一點點栗米伴着開水,壓根兒吃不飽。甯凝剛剛翻了翻家裡的存糧,除了米缸裡的雜米和雞蛋,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連塊糊口的幹糧都沒有。
依靠原主的記憶,甯凝得知距離這底張村最近的是一個叫做桃李鎮的地方,大約相距一公裡,步行的話半個多小時也就到了,蕭家的銀子不能動,但是原主身上還有幾件銀貨傍身,全都換成現銀應該還是能值幾個錢的。
甯凝兩口就将自己的那份稀粥喝完,在井邊打水将幾人的陶瓷碗都洗幹淨放好,蕭母說是要去村口趙家雜貨鋪打工換錢。
當甯凝得知幹的活是編麻繩,一天一文錢後,還是勸她别去了。又說了自己想去鎮上買點東西的事兒。
蕭母有些不太願意甯凝單獨去鎮上,但是剛剛宋大娘的話不得不讓她提起警覺,家中隻有兩個半大孩子,萬一那些人心生歹念,抱了她的孩子去賣給人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