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複複,防不勝防。
時至今日,主星對五号塔雅的控制已經是個時靈時不靈的運氣問題。
第五星系本就偏僻,加上星盜猖狂,軍官們都不太願意往那邊打,這個時候主動調去那裡,和“自我流放”也沒什麼差别了。
阿瑞洛斯:“你決定好了?”
謝清點點頭:“謝家的,最好的歸宿便是戰死沙場。”
阿瑞洛斯移開目光,窗外的主星繁華盡入眼底。
地面上,各棟高大又形狀獨特建築組成森冷的鋼鐵叢林。
有方形的,一層無縫秘銀堆上一層鋼化玻璃,一層一層堆疊仿佛要穿破雲霄;有蘑菇造型的,被慘白的新材料緊緊包裹得密不透風,打翻的幻光倒映在上面濺落一片色彩斑斓;還有倒三角靠磁浮動力完全懸空的,中間碩大的齒輪帶着每一層樓不停轉動。橙紅電氣燈與藍綠極光在毛細血管般的街道裡閃動交織,智能機器人在其中不停穿梭,為居民們提供盡善盡美的服務。
空中是一條條光帶行駛道,各式飛行器有條不紊地流動着,甜美溫柔的雄蟲明星投影在道路中間播報着新聞趣事,阿瑞洛斯擡手抵上額頭,按着脹痛的額角與眉心,不經意垂眸,正看見窗外一塊霓虹廣告牌上偌大的金色宣語——
“自由帝國”。
他感覺有一隻巨大的異獸正趴在背上窺伺。
“所以,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謝清按動手腕上的智腦手環,幾秒後,阿瑞洛斯收到一份最高權限密匙,密匙的封存造型正是象征黎殺軍團的兩把交錯的古刀。
“去接收我在第四星系的主力部隊,我不放心把他們交給軍部的臭蟲。”
“……赤薔薇吃不下一個黎殺。”
“但阿瑞洛斯可以。”棕眸雌蟲肅聲道,“阿瑞洛斯,我甯可手下的軍雌被稱為‘異類’,也不願他們成為那些蟲用以讨好權貴的工具或者是研究的數據。”
“我們認識了十幾年,隻有這件事,我請求你。”
片刻靜默,宛若哀悼。
“好,我答應你。”
解決完最大的心事,謝清想要露出個笑,但發覺這種動作對一個面癱來說太過困難後就果斷放棄了。
通訊挂斷的最後時刻,他看着阿瑞洛斯,這位各種意義上都很神奇的雌蟲,棕眸裡流露的東西異常沉重。
“阿瑞洛斯,身在局中,想要掌握話語權,就不可能永遠保持中立,你遲早要選擇站到哪一邊去。”
“除非,你徹底跳出這個局。”
“你會怎麼選擇?我的朋友。”
逼真又空洞的虛拟投影消失,銀發雌蟲掐着眉心,語氣不快:
“真啰嗦。”
早在談話開始時,藍發的雌蟲副官就已退至門外,通過數據闆知曉兩位軍團長之間的通話結束,他這才進門提醒到:“您該吃藥了。”
阿瑞洛斯沒反駁,從手邊的櫃子裡翻出一支細長試劑瓶,撥開蓋子,裡面裝滿了五顔六色的藥片,白術剛想去倒杯溫水就見紅眸雌蟲面無表情地把一管藥片盡數吞了下去。
藍發副官欲言又止,但最終也隻是默默退出指揮倉,滿臉嚴肅地站守門外。
……
新藥生效很快,一股灼熱瞬間從腹部竄上喉嚨,身體彌散的熱氣像氣球一樣将阿瑞洛斯緊緊包圍住。并非第一次了,可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感覺自己在萬丈高空旋轉,滿世界都在吹氣,雲都膨脹成了泡沫,腦子裡傳來的尖銳鳴叫讓每一根毛發震顫不已。
他知道這是幻覺,不然不會一個眨眼就來到焦渴的沙漠,慘綠的仙人掌朝天空伸長手臂沙啞嘶叫,他也跟着一起奔跑嘶吼,黃色的沙塵,幹枯的地面,荒野上的亂石把手掌紮破,血嘩啦啦地流成一條長河。
一個身影在這條河的對面朝他溫和淺笑,有黑色的發,黑色的眸……他總是以極低的視角仰望着,期待那修長又好看的手指能落到他的頭頂,最好漫不經心地揉一揉。
或者把臉轉向柔軟的花田,微涼的指尖就按上他頸後銀色的蟲紋,順着連綿平滑的脊骨一路往下,血液在燒,心髒在瘋跳,想要被侵占的念頭幾乎要穿破皮肉撞出,随後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心聲,一點力道狠狠按在會蟲翼翅根與背部交界處——
猛地睜開眼睛,阿瑞洛斯像是被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渾身濕透,腰腹一抽一抽地淌着熱汗。
骨頭裡,仿佛有一萬隻螞蟻在爬的疼和癢還沒有褪去,他紅瞳渙散,沒有焦點地望着虛空,露出一個極度癡迷又脆弱無比的笑容。
——渴望像一隻餓狼撲進空蕩蕩的胸口。
“先生……”
“……今天也很想您。”
阿瑞洛斯閉上眼睛緩了片刻,真的隻有很短的片刻,再度睜眼時所有脆弱迷戀都已消散不見,或者說被紅眸裡的興奮瘋狂盡數掩蓋。
他下達指令:
“調整航線,目标第四星系。”
飛行器變道那一刻,霓虹廣告牌再度映入眼簾,隻是信号突然被劫持,上面的“自由帝國”瞬間變成了“拒絕義肢化!拒絕體外繁殖!”的綠色抗議光字。
一陣嗡動,再一眨眼,“帝國”又變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