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克喘着粗氣,腦袋深深低垂下去,覆有蟲紋的後頸僵直一片,仿佛下一秒就會繃斷。
唐修齊看着,看着這位曾經的浪漫詩人從自嘲到憤怒到難以抑制的絕望悲哀,爾後這些情緒又被經年累月的磨難統統掩蓋,浮現出一種更為濃重的麻木死氣。
他的心也緩緩沉重起來。
“所以,赫倫是?”
老布克抹了把臉,點點頭:“對,他是葉卡安的孩子,也許還有其他小雌蟲,但我隻找到赫倫。”
“……葉卡安死後,我試圖向帝國律法尋求正義,即便那是雄蟲,犯下如此惡行難道就不該受到制裁嗎?有不少富有正義感的雌蟲和一些不願與之同流合污的雄蟲為我提供了幫助,可直到屢屢碰壁,向我伸出的援手的蟲族們也遭到不同迫害後,我才明白,階級才是這個世上最難以跨越的障礙。”
“後來我被趕出主星,開始在各個垃圾星上尋找葉卡安的蛋,看得越多才越明白自己過去有多可笑。”
“閣下,我曾見過一群貴族來到一顆微型行星進行狩獵遊戲,他們給最底層的那些雌蟲裝上定位器,用原始弓箭将他們一一獵殺,有雄蟲記者冒死将這件事披露出去,那群喪心病狂的混蛋直接用超武器炸毀了一整座行星來掩蓋罪行,那位記者閣下也被送去押去流放行星服殘酷的生育刑。”
“如果哪個貴族雄蟲心血來潮要去某顆偏遠行星遊玩,當地行政官就要花費整顆星球數十年的産能隻為将那個貴族喜歡的花朵種滿地面,而貴族隻需要一個皺眉,就可以讓侍從一把火将那些花全部焚燒殆盡。”
“站在高處的雌蟲們也不會在意,他們本身就是這套體系的最大既得利益者,通過犧牲底層雌蟲來滿足那些貴族雄蟲的虛榮心,享受着雄蟲反哺回來的好處。他們甚至會利用輿論來粉飾雄蟲形象,把血腥叫做玩樂,把奢靡寫成慈善,讓本就對雄蟲天然抱有向往的底層雌蟲們日複一日地沉淪在這種自我獻祭的病态中。”
“閣下,”老布克起身拍了拍防護服上的灰塵,看向黑發雄蟲,“這個世界已經爛透了。”
一股似乎略微失控的精神力量自防護所内轟然炸開,但又在完全失控前被精準控住,最後隻是碾碎了防護所外的幾顆石子,不至于将這棟高密度建築徹底撕碎。
……
……
第一星系主星日不落,皇家科研院下屬能源塔。
“總塔緻上,D651,第四星系D62行星防護系統信号失聯3微秒,屬正常波動内,疑似粒子風暴增強。”
總控中心金發藍眸的雄蟲管制溫聲回複:“D651,總塔收到,繼續檢測。”
推門進來的雄蟲同事恰好聽到這段工作彙報,一邊翻開自己管轄區域的能量記錄,一邊随口聊到:“D62?我記得那顆行星好像發送了不下五次的修複援助吧,嘁,一群貪得無厭的平民,隻想着吸主星的血。”
維克多隻盯着“D62”的記錄默了默:“你覺得,那些援助真的有及時到位麼……”
雄蟲同事漫不經心地壓低聲量:“少爺,慎言哦,我們可要相信軍部的無私公正哦。”
維克多從善如流地改口:“開玩笑的。”
“聽說你弟弟和三皇子殿下一起策劃了一場格鬥競賽,還邀請了不少貴族,連赤薔薇那位都會出席,诶——”同事笑着拍了拍維克多的胳膊,“有什麼内幕消息透露透露呗。”
“我以為,我和我那位弟弟的關系已經是大衆皆知的不和了,連這次的邀請函都是三皇子發給我的,我能有什麼消息?”
“切,沒意思。”
維克多笑了笑,金發藍眸的雄蟲管制起身收拾東西,姿态優雅,脖頸修長,像極了古籍中記載的一種叫“天鵝”的生物。
“好了,我的換班時間到了,祝你有個清閑的夜晚。”
同事癱進椅子裡,換上制服有氣無力地回了個“好”。
“我們要被雄保會催着掙義務工時也就算了,少爺你這個身份還那麼認真,真是蟲比蟲,氣死蟲。”
維克多無奈搖了搖頭,沒有回話。
……
有種說法,在主星日不落随便掉下一輛懸浮車都能砸死三個貴族,但在這個巨大名利場内,同樣有高低之分。
皇室蟲族無疑是這個金字塔的塔尖,而除了蟲皇一脈,約瑟親王是蟲族公認權勢最盛,身為蟲皇的親弟弟,約瑟親王不僅在政界有極大的聲望,在軍部同樣有不小的勢力。
主星權貴無數,但“少爺”這一稱呼隻會形容一個,那就是約瑟親王的雄長子,雄蟲維克多。
維克多的金發來自于雄父的特迦族基因,藍眸則遺傳于同樣不容小觑的雌父家族,星網還曾有過一種“大逆不道”的評價,假使蟲皇一脈的主系繼承蟲全部死光了,那繼位的一定是民衆喜愛率常年保持第一的維克多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