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意說:“我記得去年家裡鬧老鼠買的滅鼠藥還沒用完,要不,您老放茶水裡給他灌一碗?父子倆一起走,不算白發人送黑發人,路上還有個伴。”
謝老先生連忙擺手,道:“随口說說,不至于,真不至于。”他又覺自己現在精神頭挺好的,又說:“萬一我今天沒走成,身體又好起來了,豈不尴尬?”
謝輕意說:“你找個由頭把他們叫回來分錢,尴尬嗎?”
謝老先生說:“倒也是。”
大伯的聲音又在前院嚷嚷起來:“都給我讓開,我要見老爺子,不要攔着我奔喪——”
奔喪!我這會兒還沒死呢!謝老先生對謝輕意說:“要不,還是把滅鼠藥找出來吧,路上好作伴。”
謝輕意深知,老先生真要是狠得下這心,哪容得人渣大伯蹦達到現在。她說:“還是别了,您老放過自己吧。”
她蔫蔫地坐在謝老先生旁邊,接過管家遞過來的茶,坐等他們趕回來,可罕見的,心緒很亂。
她不願讓情緒左右,索性取來圍棋跟謝老先生下棋。
前院的嘈雜聲越來越多,人聲鼎沸,哭嚷着要見爺爺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謝老先生和謝輕意都由着他們去。
吵過這回後,往後這園子隻怕要冷清下來了。
都說老人一走,家就散了。她家差不多也會是這情況。
大伯撐不起來,二伯沒出息到哪裡去,三姑外嫁不管謝家的事,四姑性子孤僻不愛沾其他家的爛攤子,五伯看誰都不順眼,特别是對大伯家的那一堆私生子女特别有意見,老先生兒孫衆多,大伯出力一大半。六伯和謝輕意的爸爸都在部隊,離得天遠,更管不了家裡。
在大伯他們這一輩挑不出能當大家長掌家的,到謝輕意這一輩,謝輕意對他們的态度就是瞧不上、看不起、莫挨老子、不想理!謝老先生對其他孫輩的态度,跟謝輕意高度一緻。
因此,爺孫倆處理态度也非常默契,分錢,散夥。
謝老先生走了幾步棋,沒忍住,悄咪咪地對謝輕意說:“我給你留了大頭。”
謝輕意頭都沒擡,很是随意地落下一子,說:“你的那點老鼠倉,我比你清楚。”
謝老先生其實很有想法,把那些不争氣的玩意兒全踹出去,減負!
爺孫倆下了一局棋,醫生和律師團隊趕到。
先是醫生替謝老先生檢查身體,之後又是跟律師團隊調整、确認遺囑内容。
本來這些都是早已經安排好的,但随着時間推移,賬戶上的錢财、名下的資産多少都有些變動,遺囑也得跟着變一變,再就是擔心會有其它什麼情況,再在原來遺囑的基礎上拟一份最新時效的遺囑,最大限度地避免掉人為操作篡改的可能。
忙完這些,差不多已經快到中午。
若是往天,謝老先生的精神頭早撐不住這麼折騰歇息去了,今天卻極反常的仍舊神采奕奕,扔了平日裡代步的輪椅,連拐杖都不拿,自己走路去前院。
謝輕意怕他摔了,跟在旁邊摻扶着。
前院裡站滿了人,鬧哄哄的,還有一群幾歲大點的孩子在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鬧,成年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喜氣盈盈的,想裝都裝不住。
院子裡的梧桐樹下,站着一個非常顯眼的女人。
其他人都是紮堆站,人擠人,肩擠肩,聊得好不熱鬧,那女人則是獨自站在梧桐樹下看天,跟别人相隔好幾米遠,一副遭到孤立的模樣。
謝輕意從來沒見過把風衣穿得比那女人更好看的,挺得筆直的背脊,散在身後的如墨如瀑長發,襯上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遠遠看去又香又軟又禦。
施言,那個表面溫柔的死變态。
院子裡的嘈雜聲驟然一寂。
施言覺察到異常下意識回頭,正好看到謝輕意摻扶着謝老先生出來。
謝輕意面無表情,冰冷漠然的目光從她身上一掃而過,還是小時候那副目中無人誰都莫來挨老子的死樣子。她像是自帶冰霜BUFF,周圍的溫度都似随着她的到來而冷了好幾度,把吵吵嚷嚷的聲音全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