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意走到宴會廳門口,聽到謝甜甜的罵聲,駐足,回頭,眼裡情緒翻湧,隻覺意識一下子卷入黑暗中,且在迅速抽離往着漆黑的高空飛去,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謝輕意!”施言的聲音響在耳畔,又顯得有些飄忽,聽不太真切。
“輕意!輕意!”是程侯的聲音,帶着急切,似想将她喚醒。
謝輕意閉上眼睛壓下心頭紛雜的念頭,努力将思緒拉回,朝着廳裡走去。她感覺後背一陣麻木,靈魂似從頭頂蹿出正在抽離,身體變成傀儡或行屍走肉。
程侯一邊引導着謝輕意往裡去,一邊對趕到的大兒子低聲吩咐:“趕緊把謝甜甜拉走,别讓謝……那誰的人出現在輕意面前。”怕刺激到謝輕意,都沒敢提謝承安的名字。
施言上前,握住謝輕意的手。謝輕意的手指冰涼,毫無溫度,像細細的冰錐,仿佛輕輕一握就要折斷。她知道謝輕意病得不輕,卻沒想到一句話都能刺激到謝輕意幾近失控。
握住手掌的暖意讓謝輕意的手指微微顫了顫,也将她抽離的思緒一點點拉回。她扭頭看向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身邊的施言,霧胧胧的眼眸帶着似剛睡醒的迷離,又一點點地變得清明。
喧嚣聲再次傳入耳中,周圍的一切又變得清晰。謝輕意有種從噩夢中醒來的感覺。她沖施言微微颔首,表示自己還好,沒事。
沒失态,沒失控,還好。謝輕意暗自慶幸。
程侯沒把謝輕意往大廳領,而是帶她到了旁邊的小廳,仿佛什麼不愉快都沒發生,笑呵呵地大聲喊:“你們看是誰來了?就說我的面子大不大?”語氣中極盡炫耀。
謝家的這位小祖宗能來他的壽宴,那就是他面子大。
小廳裡極熱鬧,十幾個老人家聚在一塊兒,有打牌的,有下棋的,還有喝茶聊天的,老年團裡年齡最小的看起來也有六七十歲了。每個老年人身旁都有一兩個年輕人陪同,其中有三個是施言認識的,一個是商會會長鄭功名唯一的孫子鄭慶,一個是她的初中同學夏樂樂,她家是開中外合資銀行的,還有一個則是茂森資本的第三代掌舵者趙銘。
這三人在本地都屬頂級富N代,卻沒想到,這會兒全在旁邊幹着端茶倒水的活計,一個個乖順無比。
小廳裡的衆人聽到程侯的吆喝聲,紛紛回頭,看到謝輕意,都極意外,一群老人家棋不下了,茶不喝了,天也不聊了,全都起身湊到謝輕意身邊,看到她吊着繃帶,又七嘴八舌地問她怎麼了。
謝輕意剛才還能繃着,待沒了圍觀看熱鬧和拍視頻的,她立即不裝了,整個人一下子蔫下來,誰也不搭理,往椅子上一窩,摸出手機發消息調眼線去盯謝甜甜。
她給謝甜甜大排場,派仨!全方位盯死的那種。
她把眼線派出去,心情好了些,一擡頭,好嘛,又被老年團包圍了。
爺爺奶奶帶大的留守兒童,成天混迹老年團,本地但凡有點身家的老年人,謝輕意全認識。
她撫額,擡眼看向程侯:我沒得罪你吧?給我安排這地兒。
玉珠子真人葛不缺老先生率先湊近謝輕意:“三刀三劫,才過倆,你還有一劫。小輕意,都說了你是貔貅命格,不要分毛不拔,得多花錢,破财擋災,你沒聽葛爺爺的啊。”
謝輕意滿臉無語地看着這個神棍。
修道的,以前手腕上戴串佛珠,天天盤。她有一陣子喜歡玩石玉,開了塊玻璃種帝王綠翡翠,磨了一串珠子送給他。這位二話不說,當場把佛珠換了下來,把自個兒的名号從玉泉道人變成了玉珠子真人。又說她是貔貅命格,吸财,隻進不出,重刑殺,需要散财消災,散的财越多越好,散到一定程度就能把貔貅命格轉為天祿命格,福祿無雙。還說她有三刀三劫,全是生死關,閻羅殿前闖一圈,是生是死,就看命硬不硬,财散得夠不夠。這位三年前還混了個道教協會會長當,還說感謝她的貢獻。一問,拿着她捐的錢,給道教事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把城外那年代能追溯到漢朝時的一個小破道觀給修葺了。說是修葺,事實上是挖出了一塊碑,他給溯源到漢末道教剛發展那會兒,弄了個什麼蘇派祖庭,又跑到特偏遠地方拆别人的古屋挪過來,硬生生原地造出個年代久遠的古觀,開展了旅遊業,每年收的門票都不夠修葺費用的。
哦,這已經過年了,到明年開春又得修葺擴建了。
謝輕意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說她還要再挨一刀還有個生死劫。大過年的多不吉利。她拿出手機,問:“多少?”
玉珠子真人比劃了個二。
謝輕意直接轉了兩千萬封口費給他。
玉珠子想的是二百萬,但看到謝輕意轉了兩千萬,二話不說,把脖子上挂的一塊護心鏡給了她:“祖師爺送的,以後是你的了。戴上,保平安的,别離身啊。”
謝輕意拿起護心鏡一看,銅鑲玉的?銅鏡油光锃亮黃燦燦的光可鑒人,新鑄的。玉料嘛,他哪舍得花錢買,她之前捐的還沒用完呢。
别人都說他是高人,謝輕意随大流,把護心鏡塞進衣服裡,道:“多謝葛爺爺。”兩千萬換一塊幾千塊就能買的銅嵌玉,她還得道謝。謝輕意自我安慰,捐出去總比留給謝老七兩口子好。她現在可大方可慈善了。
夏樂樂來到施言身邊,極小聲地問:“什麼情況,你怎麼跟這祖宗一起來了?”
施言小聲回道:“我是她堂姐啊,怎麼不能一起來?”
别說你一個收養的,親生的在她這裡都不頂事,親伯伯、親爹都照樣收拾。夏樂樂知道以施言的身家玩不轉這盤子,且跟謝家的不是利益共同體,可以拉攏。她将施言拉到一旁,悄聲說:“程家的資金鍊斷了,最遲隻能拖到年後,急着籌錢救命呢。”
施言“哦”了聲,把夏樂樂拉到門外,說:“細說。”
夏樂樂說:“程家這回怎麼都得賣點産業項目續命。謝輕意被叫做謝貔貅,隻進不出,隻賺不賠,她看中的項目就沒有虧的……”
施言心下震驚:這麼厲害的嗎?
她問:“沒虧的?”
夏樂樂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頭,又示意了下裡面:“我爺爺說她就算是瘋了,腦子都比别人好使。”她的話音一轉,聲音極小,向老同學打聽:“謝輕意想盤程家的哪個項目?”又悄悄比了個數字。要是這項目,她能摻合進去,給施言這麼多返利。
施言:“……”我要是說,我就是恰巧跟她在門口碰到,壓根兒不知道你們私下有什麼交易,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