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皮村發生的事,是一段塵封很久的記憶,十二年過去,陳鶴年都沒有再踏上那片土地,時間讓他腦子裡的圖像淡化,破天荒的,就算夢到一次,記憶也已經模糊。
陳鶴年還是會想起爺爺,想念爺爺說話的聲音,以及,那隻突然出現在他命數裡的鬼。
陳鶴年已經長大,身高蹿得跟竹子一樣快,唯一沒變的就是纏在他手指上的紅繩,這是鬼和他的契。
至于什麼契,連他師父也摸不着底,有些特殊的鬼,會和人定下契約相互依存,可到最後的結果無一不是人殺鬼,鬼吃人,他師父沒查清這鬼的來曆,不知道它的目的,鬼在他身體裡已經沉睡很長時間,陳鶴年生而坎坷,因為命數,他注定無法過着普通娃娃一樣的生活。
太陰命本就稀有,而他又是鬼投胎,他是邪中邪,陰中陰,随着他長大,這一體質也被放大到了極緻,十八歲往後每日都是渡劫,鬼會因他狂熱,會瘋了般試圖剝下他的皮吃掉他的肉,就連人也會想榨幹他身體的每一分價值,練成屍油,做成藥引,無論他落在哪一方手裡皆是屍骨無存。
陳鶴年從小和周羨之隐于小市,他跟了周羨之十二年,也幹了十二年的除邪役。
前兩天是他的生日,周羨之,他的師父,拿出手的禮物是一副卦象,道上越是能算命的人,出手的次數越少,而他師父雖然不怎麼和别的道士天師來往,但也是有名的人物。
周羨之卦象準,他告訴陳鶴年,卦象呈九五,飛龍在天,見造化,金星遇水,見真章,通俗點來說,他今年會遇見一個人,對他有利,王女冒頭,是個姓姜的人。
有福無福陳鶴年不清楚,不過跟他沾得太近,倒黴倒是真的,也隻有他周羨之這樣命硬的人才受得住。
。
陳鶴年剛用冷水洗了把臉,額頭銜着帶水的碎發,劃過眉弓,手且是濕的,就被外面的轟鳴聲打擾,他打開店子的卷閘門,平眼瞧去,門口停着一輛黑皮小轎車。
車上走下一個襯衫格子的男人,他挺着個啤酒肚,鑽車門的時候還要司機扶。
手腕上拽着金鍊子,這是個闊佬,
陳鶴年瞥了一眼,當着那人面不改色地将手裡的垃圾甩進垃圾桶。
男人直接走到他跟前,問他:“這裡是洪山路44号殡儀館麼?”
男人說話時明顯有些遲疑,他先看了店面鋪子上赫然的三個大字“死了麼”,臉色一白,僵硬地将目光落在了陳鶴年身上。
陳鶴年是個身體修長的年輕人,男人看的時候還需要仰起頭。
沉默的樣子就有些氣場,像見過世面的,留着一頭烏色的長發,沒怎麼修剪過,發尾還是翹起來的,他長得一點不糙,是個白面小生,唇色比膚色要深,眼睛比男人在古玩市場淘到的琥珀料子還要漂亮,這不是男人預想中的樣子。
陳鶴年哪裡會等男人慢慢看,男人愣了會兒神,他已經走回店裡,就要将卷閘門拉下:“現在不幹活兒,等着吧。”
“等等!”男人見他沒有否認,連忙叫住他,“哎!小兄弟!我家裡很着急啊!要人救命呐!”
陳鶴年慢慢哦了一聲,“等着吧。”
男人有些慌,一時不知道怎麼應付,撲過來就拽住門,不讓陳鶴年關門,他急着說:“周大力是你的師父對吧?”
陳鶴年眉弓一挑,回:“不是。”
“不是?”這麼一說,男人傻眼了,他費勁兒地彎下身又看了店門口的門牌号,“這條街就這一家殡儀店,沒錯啊!小兄弟,我是真的急着救命呐!”
他見陳鶴年不怎麼搭理,又問:“那,那你知不知道誰是周大力的徒弟啊?”
“我。”
“……”
有點能力的人性子都難琢磨不是?男人沉默了會兒,沒發火,總歸找對人了,他全身緊繃着的肉卸了力氣:“小兄弟,你真是會玩笑。”
陳鶴年淺淺呵了聲。
周大生,周大福,現在是周大力……下次會是什麼?
陳鶴年沉住一口氣:“周大力都和你說什麼了?”
男人飛快地說:“小兄弟,你師父原本接了我家的活兒,但是還沒做就先走了,給了我們一個地址,說他的厲害徒弟可以解決。”
說着,他笑着将東西遞到了陳鶴年的面前。
陳鶴年沒接,往後一退:“自己把紙打開。”
男人身體寬,膽子卻很小,他眼珠子一轉沒直接打開:“這……裡面有什麼,有什麼危險?”
陳鶴年答:“你手髒。”
男人頓時噎了口氣,差點把早飯吐出來,他當自己沒問,将信封撕開,把裡面的一頁紙拿了出來。
陳鶴年立馬說:“攤開,閉上眼别看。”
男人把眼睛閉上了。
陳鶴年走近,眼睛一瞥。
紙上歪七八扭的字:小年年,我帶着小錢錢出遠門了,走得太急有件大事要你解決,早去早回。
——你尊師。
陳鶴年頓時臉色都臭了:“把紙撕了,丢進那垃圾桶,然後站在這裡等我,我馬上過來。”
陳鶴年說完,就立馬回到店子裡,他拉開錢櫃一看,以前塞滿錢的櫃子現在謝了頂,光溜溜的,周羨之果然一分錢也沒給他留。
陳鶴年啪的一下盒上櫃子還氣憤地拍了下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