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使一貫帶着笑意的尾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凜冽的聲線。
這不是在商量,是命令。
花妩心中默念,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百萼樓要歇業,包廂裡醉醺醺的客人被掃地出門,仙使行事之雷厲風行,讓樓中姑娘心驚肉跳。
兩個老鸨想跳又不敢跳,在一樓中庭的舞台上縮着,手腳被綁住,嘴也被封上了。
樓中其她人齊聚台下,仰着頭聽仙使講話。
仙使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紙筒,卷成錐狀,小頭那邊放在嘴唇前面,将仙音擴得相當響亮。
姜狸清清嗓子:“第一,這倆婦人貪污公款,濫用私刑,按照最新教義,沒收私産,将其降為雜役。”
滿堂嘩然。
老鸨代表着最高的權威,樓中賞罰都是這兩姐妹說了算,新仙使一來就要讓她們倒台。
台下一片騷動,姑娘們當着仙使的面交頭接耳。
“什麼!連仙人的供奉都敢貪的麼!”
“沒有老鸨,以後賞錢是不是不用上繳了?”
“兩個惡婦有一把子力氣,哼,合該去擡水!”
“你說會再選個老鸨麼?”
“沒收私産?”
“我們的身契應當算老鸨私産,仙使沒收了身契,不就等于我們賣身給仙人了麼!”
幾位姑娘互相對視,發出一陣調笑。
姜狸給了時間讓她們消化,眼見讨論越演越烈,故意對着話筒咳嗽一聲,場子才安靜下來。
仙使帶着漆紅的面具,頂光照下來,頗為唬人。
衆人翹首以盼,期待仙使下面的講話。
姜狸:“咳,第二,明日開始,百萼樓歇業整頓。”
台下頓時炸開了鍋。
若說打壓老鸨,衆人拍手稱快。
但要關門謝客,斷人财路,脾氣再好的姑娘都會激起憤懑。
喧鬧中,有人朗聲道:“仙使仁慈,将供奉留給樓裡用了,姐妹們不必擔憂。”
是花妩的聲音。
衆人望向聲源處,隻見她站如松柏,長袖一甩,帶出一陣紅色的風。
花妩仍凝望台上,朗聲道:“我尚有餘财,亦會捐出部分,确保大家生活無憂。”
見樓中最富貴的花妩都這麼說,衆人的激動隻好漸漸消退。
姜狸也不幹預,等台下的眼睛都看回來,才繼續說:“第三,整頓之後,百萼樓不再是青樓。你們各自取回身契,來去自如。若是要走,自去賬房取五兩銀子做盤纏;若是要留,仙人也不會叫你們餓肚子。”
這段話不短,姑娘們準确地抓到了重點。
各自取回身契,意味着她們是自由身了,不必一個銅闆一個銅闆地攢贖身費,仙使一句話,她們就自由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以至于都想不起來自己的去處。
四周爆發出歡欣的喝彩,茉白默默看向形容狼狽的老鸨。
她是被老鸨從臭水溝裡撿來的,老鸨給了她活下去的機會,也給了她不想再活下去的念頭。
茉白收回了目光,手臂被抱住,紫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要留下來。”
附近有人悶悶地傾訴,她是被兄弟賣進來的,就算恢複自由身,回家不也是被再賣一次的下場。
她們所有人,出了這道門,便沒有歸宿了。
有人壯着膽子向台上發問:“下次開業,仙使要我們做什麼營生?過去隻流連風月,我可不會别的。”
若要百萼樓改為茶館、飯店或是酒館,開在這種地方,最終不還是變回伎院麼。
再正經的營生,入了錦繡湖畔,都要染上一身惡臭。
姜狸将台下怅惘盡收眼底,舉起話筒大聲道:“以後百萼樓将改為百萼醫館,一個月後,你們就是醫者了。”
仙使是瘋了不成?
紫荊不由得對着仙使面露震驚。
“不用緊張,這一個月,你們隻需要學習治療一種病,并不會太難。”
仙使的目光悠悠對準花妩,花妩隻覺得頭暈目眩。
姜狸已經認真查看過賬本,發現上面不僅僅記載着纨绔子弟無聊的閑言碎語,還記錄了許多後宅乃至繡樓的見聞。
這些見聞來自于民間醫女。
她們來往于尋常後宅和伎院,在女子間擔任着産婆、奶媽和醫生的角色。
花妩明白,仙使是要重金收買一批醫女做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