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好在皇宮裡說,阿爾托安在回家路上才開口告訴薩薇。
“陛下登上皇位那麼多年,做的事情隻能說是無功無過,很多事務他不接手,幸好他娶了一個好妻子輔佐他,讓貴族們沒那麼多不滿。”
“今天事情鬧得這麼大,擁護皇族的貴族們肯定對陛下有意見,如果皇女年紀大些,他們肯定直接推皇女上位,不給那個混血種任何機會。”
“幸好我們科德羅的領土遠離都城,這些事鬧也不會鬧到我們身上。”
這場話在薩薇的耳中翻譯了一下:
公司老闆很廢物,幸好老闆娘厲害撐住場子,生活還能過得下去,股東們雖然有些微不足道的意見,但隻在心裡說說,沒有擺在表面。
結果現在老闆一聲不吭和對頭生了個娃,對頭在年終會議上大肆宣揚公司要換主,導緻股價大跌,公司即将倒閉,老闆娘還被老闆忽悠去出差了,沒人鎮場。
股東們坐不住了。
如果不起來折騰,關門大吉那天他們絕對哭得很凄慘。
給老闆下最後通牒,給老闆娘打緊急電話,股東大會安排起來,同時封鎖消息,别讓散股知道。
薩薇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而自己在的科德羅家族,相當于母公司和子公司的區别。
法律上各自獨立,子公司擁有自己的資産、公司章程和管理層,隻有涉及到重大決策和人事安排,才需要母公司批準。
耿直些說,就是母公司破産倒閉了,也不耽誤子公司運營。
所以阿爾托安一點都不擔心,十分淡定。
甚至更關心妹妹獨自餓不餓。
“宴會上的東西都是冷食,不好,吃多了積食。”阿爾托安說,“回到家裡我讓廚師給你炖點熱湯喝。”
“大哥好貼心哦。”阿爾萊坐在旁邊涼飕飕地說,“我坐在這兒這麼久,你都沒給我一個眼神。”
阿爾托安沒好氣地拍了弟弟的腦袋,“陰陽怪氣什麼呢,哪次沒有你的份。”
“你要是像薩薇一樣是第一次參加宴會,我也會這麼關照你,還有,做事做全套,你以後用變形術之前先把胸口的家族徽章摘下,這樣的話丢臉不會丢到家裡。”
阿爾萊抱住腦袋,懊惱地幹嚎了一聲。
偏偏人嘴硬,試圖把對方也拖下水,“我肯定沒你做事嚴密,能把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借走……”
阿爾托安手快,捂住了缺心眼弟弟的嘴,“好了,别說了。”
“對了媽媽呢?”薩薇看了看四周,“媽媽不是和我們一起來的嗎?”
“原本是。”阿爾萊說,“但一路上教堂的神官太多了,媽媽不想見到他們,向宮裡的管家送了禮物就提前離開了。”
薩薇疑惑,“他們對不起的是我,為什麼不直接向我道歉呢?”
阿爾萊大笑,“因為他們沒那個膽子,爸爸放了狠話,誰敢拿這事來煩你害你生病,他就敢套麻袋把人擄到科德羅領地最北處開墾凍土,不挖個幾年不放人。”
阿爾托安搖頭,“咱家領地最北邊那塊地,常年冰凍,滿山是雪,草都活不了,挖來白費力氣,那地方除了騎士偶爾去巡邏,幾乎沒什麼人,如果生病,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時常獸族的人路過,萬一他們看不順眼,路過幹一架也很正常。”
“因為這樣,巡邏的騎士時常會受傷。”
阿爾萊贊同,“教堂以德服人以和為貴的神官,怎麼吃得了這種苦。”
好歹毒的一招。
典型的“同志,你冥頑不化的态度讓我敬佩,明天送你去西伯利亞挖土豆。”
薩薇哭笑不得。
怪不得神官們看自己的眼神帶了幾分忌憚,原來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盡顯身份的鋼制手铐。
*
皇宮内。
皇後諾拉坐在書房内,一封封來自貴族們的書信擺滿了桌面,幾乎把帝國其他公務文件埋在了下面。
秘書官艾米麗惶惶不安地站在諾拉的前面,用餘光打量着諾拉的神色。
生日宴上的事傳遍整個皇宮,艾米麗本以為皇後聽完會勃然大怒,結果沒有,皇後站在窗台邊看了郁金香很久,終于笑了出來。
她看到了眼前盛開的花朵,聞到了花朵盛開的芳香,等待花朵盛開的時光是漫長的,但她終于等到了。
在魔族私生子出現的那一刻,帝國主人的威嚴蕩然無存。
權力的鬥争如履薄冰。
諾拉原本打算慢慢培養女兒,輔佐女兒掌握權力。
女兒的年紀太小,雖然她比同齡人好太多,諾拉自認在這個年齡上她不會比自己的女兒做得更好,但還是不夠,不足以讓她坐上更高的位置。
她經曆的世故人情不夠多,經驗太少,這些隻能夠交由時間。
貴族們絕對會逼皇帝費肯表态,先皇沒有其他孩子,唯一合法的繼承人莉莉絲又未成年,給予他們的人選不多。
十多年來,諾拉第一次感受到了遂心如意。
在法律上,自己是帝國的女主人,而自己不是隻會待在寝宮裡的廢物花瓶,她不僅完美履行了皇後的責任,有參與議會議國事的權力,還在丈夫多次惹出事時盡善盡美地收拾爛攤子。
就算夫妻感情不和,也不影響貴族們對自己高評價。
沒有人比她更合适。
諾拉帶着滿意的神情,拿起拆信刀用鋒利的刀尖劃開信封,撬掉象征着寄信者紋章的火漆蠟封。
幾乎每個來信者都在信中表示擔憂。
諾拉拆完了所有的信件。
最後一封是茶話會邀請,希望皇後陛下能來與貴族夫人們間溝通溝通感情。
邀請函背面的邀請名單上寫滿所有有權有勢家族的姓氏。
醉翁之意不在酒。
諾拉一笑,哪裡是什麼茶話會,分明是夫人外交。
有些是不方便在議會讨論,私下聚會又需要一個事由。
而貴族夫人之間的茶話會不需要這些,借口甚至可以是今天陽光不錯。
在這些茶話會上透露的消息,不比在議會上得知的少。
諾拉收好信件,謠言泛濫的時候自己隻有一腔憤怒,什麼都沒法改變,帝國主人的權勢依舊把握在費肯的手上。
現在确切的證據被甩到臉上,局勢早已不同,一個能逆風翻盤的機會擺在面前。
富貴險中求,現在奪權,才對得比起丈夫的背叛。
諾拉長籲一口氣,舒眉開顔,示意秘書官艾米麗把今年的稅收報告拿上來,
艾米麗摸不透諾拉心中的想法,以為皇後憤怒到了極點反而開始笑,她戰戰兢兢地把文件遞了過去,開始報告。
過了一會,有人敲了敲門,諾拉擡頭看到女兒莉莉絲走了進來。
莉莉絲的神情不太好,臉色陰沉。
諾拉向女兒招了招手,“乖女兒,發生什麼事了,心情怎麼這麼不好?”
“媽媽。”莉莉絲躊躇開口了,“父親叫我把他帶來給你處置。”
“他?”諾拉皺眉,“哪個他?”
莉莉絲往門口看了眼,“出來吧。”
男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依舊是那件看不出原本顔色的衣服,頭發淩亂,臉上髒的看不出原本的膚色。
他瘦弱的身高體型,完全看不出他和皇女莉莉絲隻差五個月。
秘書官艾米麗瞬間冷汗冒出來了,皇宮裡的管事那麼多,能處理的人數不勝數。
多麼傷人心,這件事情就算再棘手,最不能也最不應該交給諾拉皇後來處理。
陛下根本沒有考慮過妻子的感受。
艾米麗捏緊了手中的報告,深吸一口氣,再次做好迎接皇後怒火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