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晦暗,水汽在寒冷的冬風裡凝成雪花,落在皇宮宮殿的屋檐上,在宮殿門口站崗的衛兵們戴着皮手套握着手中的長矛,雪落在他們的肩膀和帽子上,積了薄薄一層。
不同于外面輕松愉悅的氣氛,皇宮内的氣氛和冬日的風一樣冰冷。
皇女莉莉絲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男孩,他像這個皇宮中的幽靈,沉默寡言,臉色蒼白得可怕,經常神情恍惚,心不在焉,仿佛和現實一切脫節,無論站在何處都顯得格格不入。
他隻比自己小五個月。
但從外表上看全然看不出來,他太瘦弱單薄,而且渾身是淤青和傷,血紅色的眼睛中沒有一絲神采。
莉莉絲沒有聽他開口說過話,在這個男孩身上活着的隻有軀殼,沒有靈魂。
莉莉絲歎了口氣。
站在人族帝國的繼承者立場上,面前這個人是威脅到自己地位的競争對手,站在一個家庭中女兒的立場上,面前這個人是破壞家庭的私生子。
她沒有理由,也不應該去同情對方。
但他實在太可憐。
在這皇宮之中,自己還有媽媽站在身邊,而他身旁什麼人都沒有。
與其說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如說他是篡黨奪權者在皇宮放下的一顆定時炸彈,沒有思想沒有靈魂,随時會被抛棄。
幫助他,隻會帶來更多傷害和猜疑。
莉莉絲不會做那個伸出援手的人。
一個戰士必須清楚自己的立場,必須知道自己在為誰握劍。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莉莉絲低頭讓侍女解開她肩和腕上的護具,随後把劍放回兵器架上,“我的劍有些鈍了,把它抛光磨利些。”
“是,殿下。”侍女說。
空中的雪花一片片飄下來,天空仍是陰霾遍布,烏鴉在冬日的大樹上撲動着翅膀,顯得樹光秃的枝幹更加蕭瑟慘淡。
以往在這時候,貴族們大多都留在自己的府邸裡,在溫暖的火爐旁享受着冬日的溫暖。
今年冬天不同,寒風擋不住貴族夫人們的茶話會熱潮。
帝國主人的脾氣也一天天變得暴躁,每天都有仆人被叱罵打傷,宮殿裡的花瓶飾品三兩天就會因為損壞而更換。
教堂的祭司常駐皇宮,連他們臉上的不滿也快溢于言表了。
自诩是創世神信徒的他們,比其他人更不能忍受侍奉的主人和惡魔同流合污。
但又迫于現在費肯·斯克萊特仍然是帝國的皇帝,且大祭司和貴族還沒表态,他們作為次官不能先一步滋生事端。
莉莉絲剛走近自己媽媽皇後的住所,就聽到裡面傳來父親惱火試圖吵架的聲音。
“一個星期前我就給幾位貴族送去信,讓他們來皇宮議事,他們每一個都拒絕了我!”皇帝怒喊,“其中一個是你的父親!”
媽媽諾拉在一旁優雅地端起茶喝了一口,語氣平和,“也許他們有事要忙呢。”
她沒有順着丈夫的話安撫,反倒為他們找好了借口,“最近天氣很寒冷,下了雪,路上濕滑,回信拒絕也在情理之中,作為帝國的主人,你應該體諒他們的苦處。”
“你!”費肯氣得說不出話。
“你應該時時刻刻保持端莊,這樣才能體現帝國主人的風度。”皇後諾拉放下手中的報告書,“而且今年的收成比往年高了一成,我們應該高興。”
費肯的臉漲成了紫茄子,對于他來說要緊的事根本不是這個,和帝國主人這個位置比起來,那點收成算得了什麼。
自打女兒生日宴後,貴族們都對他退避三舍,平常關系密切的人也開始疏離,費肯試圖像以往一樣拉攏他們,他們就會王顧左右而言他,避開敏感話題。
一種深深的危機感積攢在他心頭。
必須借刀把那個不穩定分子除掉。
費肯把那個混血種交給自己的妻子就是打着這種算盤,私生子交到明媒正娶的妻子手中,他不信妻子沒有怨氣,到時候失手死了,怪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偏偏事情沒有按照他的想法走,諾拉直接派了幾個騎士白天黑夜盯着。
名其曰監視保護,這下想讓這混血種死也找不到空子。
現在的一切都把費肯架在火上烤。
貴族和自己離心,以前别說是下雪了,隻要他一封信寄去,誰不是急匆匆趕來皇宮。
風雨欲來,要是呆呆坐着等天氣回暖再行動,恐怕明年帝國就要換新主人了。
費肯看向自己的妻子。
諾拉一點都不慌,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她擡手吩咐女仆,“莉莉絲快過來了,讓廚房把烤爐裡的點心端上來吧。”
“莉莉絲還小。”費肯意有所指,“我們兩個都希望她穩妥地成為帝國的主人。”
“放心。”諾拉微笑,“我會為她準備好。”
她餘光看到了女兒的身影,“乖女兒你來了,辛苦了一天,媽媽給你倒杯茶。”
莉莉絲走上前去。
費肯側頭避開了女兒莉莉絲的眼神,離開了宮殿。
“媽媽?”莉莉絲眼中露出疑惑。
“沒事。”在女兒面前,諾拉十分放松,“餓了吧,來吃口點心填填肚子。”
說着,她誇贊天氣,“今天天氣真好,外面的雪多美啊,讓我想起了你小時候我們一起堆雪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