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下午好。”于輕輕打了個招呼，看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男孩，記起了他的名字，“石頭好。”

“好喔。”奶奶笑眯眯說。

小男孩沒吱聲，隻是小臉望天，擦了擦汗。他早就熱得不行了。

于輕輕放下背包，取出風鈴，挂在了涼亭邊的樹枝上。

風很快來了，搖動樹枝，連樹葉都滿是喜悅。石頭也高興喊道：“奶奶，有風了！”

奶奶叮囑道：“奶奶在這裡吹風，石頭自己去海邊玩，不要跑太遠喔~”

石頭：“……”

于輕輕拿起跳繩，在涼亭外的樹蔭下跳了起來。

和昨天一樣，小男孩石頭又在一邊給她數起來了。

等她中場休息，石頭從書包裡摸出了大蘋果削起來，手法居然還挺熟練，削出了一條長長的蘋果皮，完全沒有斷，一氣呵成。

于輕輕佩服極了。她削的蘋果總是慘不忍睹，最後幹脆不削了，帶皮吃。

他削好了，分成三份。

“奶奶吃。”

“姐姐吃。”

“謝謝。”于輕輕下意識就接了過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昨天才認識，今天他們就成為可以分享食物的朋友了。

于輕輕問：“石頭，奶奶住院……是什麼病啊？”

石頭堅持道：“沒有病！奶奶隻是想回家！回不去！不開心！”

原來老奶奶是海邊長大的，嫁到内陸後，起初每年都要回去看一次，漸漸地忙于家庭，後來又大病了一場，就忘了。最近她忽然嚷嚷着要回去。家人不是沒試着送她回去看看，然而奶奶年輕時多勞累，現在年紀大了，身體各種毛病，根本坐不了車船，更别說飛機了，隻能坐輪椅。

“我跟奶奶保證了，一定會帶她去看海的。”石頭認真地說。

“……”這小子，該不會想就這麼推着輪椅去吧！

于輕輕捏了把汗道：“那也要注意安全，不能推着奶奶跑那麼快，摔倒了怎麼辦！”

“嗯，本來我準備好了行李和壓歲錢的，路線都計劃好了，結果還是被抓回去了。”石頭垂頭喪氣地說，又遲疑道：“奶奶說這裡可以吹海風，我就帶她來了。”

他就沒看到哪裡有海！但是奶奶說有……那就有吧。

因為公園不遠，今天媽媽同意他把奶奶帶出來了。

于輕輕：“……”

從風鈴的角度說，老奶奶是對的。這确實是海風。但她是怎麼知道的呢？

“姐姐，是因為風鈴嗎？”石頭問。

看來他注意到風鈴的秘密了……畢竟她每次來都會挂風鈴。

于輕輕一直很大方地展示風鈴。因為就算她和别人說它會帶來風，也沒人什麼人信。

在人們看來，因為風來了，才搖動風鈴，吹響了它。絕不會有人想到，這小小的風鈴能引來風啊。

但是石頭這樣的小孩子，想法還是和大人有點不一樣的。于輕輕心想。

“你看，你的風鈴是海裡的貝殼做的，一定是它們的聲音讓奶奶想起大海了。”石頭頭頭是道地分析說。

于輕輕：“……”

原來他沒發現秘密啊……

不過這麼說也沒錯。也許對從小在海邊生長的奶奶而言，貝殼确實有着讓她懷念的感覺。而且石頭說，其實奶奶的眼睛不大看得清了。

“醫生說，奶奶快要離開我們了。我不想讓她走。如果她能看到海，心情好了，說不定就不走了！”

于輕輕愣了一下。

小男孩顯然知道大人們說的什麼意思，奶奶也許病重，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但他并沒有傷心，反而很認真在想辦法的樣子。

看海，對常人來說多簡單的事啊……

可對一些人來說，也不是那麼容易。

有些人沒錢，有些人沒時間，有些人困在一個小地方，從來就沒出去過。于輕輕就從沒見過外面的海，她可以坐車，可以坐船，但誰也不放心她。

媽媽總是說：“等你長大工作了，想怎麼去就怎麼去，愛去哪去哪，走遍全國我也管不着。現在不行，我得看着你。萬一有個意外，你不見了，想想爸爸媽媽後半輩子怎麼過下去？”

于輕輕便耐心等他們有時間，等自己長大。

可是老奶奶不行，時間也不多了……她挺想幫忙的，可惜就算她願意分享，奶奶也進不去她的海啊。

她和石頭正在冥思苦想，奶奶枯瘦的手忽然慢悠悠擡起，指了指道：“石頭你看，海裡有星星喲。”

“哎，奶奶又說糊塗話了……”石頭小聲嘀咕，卻大聲在奶奶耳邊道：“我也看到了哦！”

于輕輕卻愣住了。

奶奶指的是她的星星球。她剛才取出跳繩後背包沒拉上，六等星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滾出來了，在張望這個世界。

于輕輕恍然大悟。她微笑道：“石頭，奶奶沒糊塗。”

她是真的看到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