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得了信的主薄一路小跑趕來,擦着汗慌道:“下官來遲,請陸大人恕罪。”
縣衙上下早便得了信将有一名陸姓年輕縣令來上任,聽說還是個探花郎,隻是不知是哪一日到任。
“你來得正好,這兩名衙役無視本官命令,縱容作惡匪類,他們衙役的身份就免了吧。”主薄看過紅豆遞上的任命文書等證明後,陸辰星吩咐。
身為一名官員,能容得了手下平庸,卻不能容忍手下無視自己的命令。
“是、是,下官這便去處置。”主薄見這位新任知縣一來不但綁了黑風寨頗有臉面的王大黑,還罷免兩個看衙的衙役,不由心下嘀咕。
不管這位能力如何,起碼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主。
王大黑還在一旁直直站着,除了沒敢再對陸辰星主仆耍橫,對其他人他可沒客氣,嘴裡塞着抹布不能說話,但不影響他用眼睛吓唬人。
這不,那倆無能衙役便是被他“瞪”得丢了飯碗的。
百姓們都驚奇地看着新縣令,對那兩名衙役沒有什麼同情心,隻有幸災樂禍。
說白了,這縣衙上下,幾乎就沒有為百姓做實事的好人,不是仗勢貪百姓便宜,便是光拿俸祿不辦事。
有會來事的衙差搬來把椅子,陸辰星一甩衣擺背脊挺直地坐下來,絲毫不見被為難了的沮喪或氣急敗壞:“少了兩名衙役空缺,各位鄉親,誰有興緻頂替?歡迎自薦或舉薦。本官隻有兩點要求,一是必須聽從差遣,二是不畏惡勢力。”
這兩點聽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易。
若換在平時定會很多人沖上去報名,但此時誰讓有個王大黑正惡狠狠立在一旁呢?這個“惡勢力”是衆人心中難以越過去的山。
紅豆見無人上前,焦慮的心在看到一臉平靜的主子後立刻平靜下來,大人泰然自若的樣子仿佛天塌下來都奈何不了他。
陸辰星看着一直偷瞄王大黑臉色的衆人,纖細修長的手指在膝蓋上輕點兩下,眉漫不經心一挑:“各位可有親朋鄰裡受過黑風寨的欺辱?”
這話一出,腦子靈活的立刻明白,有幾人火速離開,有沒明白的人在被身邊的人提醒後也緊跟着跑回家。
“還請主薄大人将縣衙裡所有的捕快、衙差都喚來,對了,怎麼一直沒見縣丞大人?”陸辰星問主薄。
通雲縣這大半年來縣令職位空缺,都是由縣丞代為管轄。
“趙大人今日身體不适,就沒過來。”主薄說話時眼神有些閃躲。
由于這位年輕縣令來得過于突然,很不巧,衙門裡隻有主薄一人在。
“縣丞大人府上何處啊?要不何主薄您帶個路,手下病了,本官這個上峰怎麼說也要表示一番慰問才是。”陸辰星一雙仿佛洞穿人心的眼直直看着主薄。
“不敢勞煩陸大人,您一路奔波,必是乏累,趙大人隻是昨夜受了點涼,病情不嚴重,休息了這大半日想來也好轉了,下官這便命人去看看。”主薄抹了把臉上冷汗,腰彎得更低了,心裡将一向懶政的縣丞罵了好幾遍。
陸辰星也懶得在這件事上耽誤時間,點了下頭沒再難為他。
在有人去傳喚縣丞時,正在縣衙及附近的衙役們都陸續趕了來,還有部分在外離得遠的也有人出去找了。
陸續趕來的各類衙役有六十多名,大部分都是負責給縣老爺作依仗隊或審案時站于兩邊吓唬犯人的,至于捕快則大多都在外面奔走,此時正好在縣衙的很少。
看一個縣整體風貌為何,從縣衙風氣就能看出一二,見這幾十個或偷打哈欠或站姿随意的衆衙役,陸辰風眉頭不由擰緊。
也是,縣丞都不在縣衙,還指望底下的人能兢兢業業?
陸辰風掃了眼王大黑,很可氣地發現這個受傷挂了彩的土匪氣勢都遠比衆衙役強。
“本官在路上遭此匪徒打劫,打劫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拉下去先打二十大闆,随後關入大牢。”陸辰星開口,這是命令,也是他篩選淘汰衙役們的最佳方法。
幾十名衙役沒想到新縣令剛來便将火燒到了本縣最強勢的團夥——黑風寨頭上,一個個的頭皮直發麻。
衆人面面相觑,大多人都抱着僥幸心理:這麼多人呢,自己不出頭也沒什麼。
“本官方才說過,懼怕惡匪且枉顧本官命令者一律罷免,而不懼風險勇于上前的鄉親們隻要年齡及身體狀況合适,去主薄處報名,核查過後若無作奸犯科史都可立刻來縣衙當職!”陸辰星又說了一遍,隻是這次不僅僅多了六十多名衙役,得了信趕過來的百姓們也多了許多。
“大人此話當真?隻要我們上去就可以作衙役?”圍觀群衆有人問。
“本官一言九鼎。”
此話一出,立刻便沖上來十來名男丁,最小的年齡十四五,最大的看着有四十多歲,都是被之前離去的那些圍觀人拉來的。
年紀最長的男人名叫錢大,紅着眼眶憤慨地瞪視王大黑:“草民一家如今日子過得這麼苦都是黑風寨害的!”
以錢大為首,十一個大小男丁蜂擁而上,瞬間便将鼻孔朝天目中無人的王大黑撕扯在地。
年紀最小的少年不知打哪弄來一根木棍,一邊重重打在王大黑身上一邊哭喊:“我姐姐就是被他們搶去的,你還我姐姐!”
明明該是衙役們的事,最後卻被百姓們做了,事實就是這麼諷刺。
就在陸辰星讓主薄将那六十多名衙役都作好記錄準備免了他們的職時,不少人都急了,紛紛求情,還有人借口自己隻是猶豫了下,等要去收拾王大黑時卻被錢大等人搶了先。
“會猶豫說明你們在膽怯、在權衡利弊,無論是哪一種,都失職,明日起,不必來了!”陸辰星冷冷地掃視了衆人一圈,成功令還想辯解的人閉了嘴。
這個縣衙已然沒救,好比一樣物事從上到下都長了鏽,他沒那個耐心與精力去一點點将鏽磨掉,不如幹脆些,将這些長鏽的能換的全部換掉。
衙役們見已經無力回天,各個如喪考妣,後悔不已。
現實來講,衙役這一職位其實是很低等的,沒有俸祿,隻有每年給的幾兩銀子的工食銀,也就是夥食費,且衙役子女都不得科舉,但凡家境好一些的人都不會同意子孫去作衙役。
衙役雖低賤,但還有很多人搶破頭也想當,為何?
替官老爺辦事可以拿捏百姓摟銀子啊!
誰作衙役是指着那幾兩銀子夥食補貼過活?
最初被罷免的兩名看門衙役最難過,他們平時的油水是最多的,誰來衙門辦事不給他們塞點“茶水銀”?
這下好了,什麼都沒了!
就在主薄将錢大等人都登記完畢時,一身酒氣的縣丞終于挺着他那圓滾滾的肚子趕了來。
“怎麼了這是?”縣丞納悶極了,縣衙前擠着一群人,熱鬧程度比得上趕大集了。
有衙役湊上去小聲回道:“縣太爺選衙役呢,大人說這叫、叫油、油……”
縣丞怒斥:“油什麼?話都說不利索,滾!”
“是優勝劣汰。”陸辰星清冷的聲音傳來,成功将擅離職守且剛喝過花酒的縣丞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