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亡,自殺或他殺未定的情況下,必然會驚動官府。
每年都會有人上吊而死,本不是多令人驚奇的事。
但這次的事卻叫人感覺很驚奇,為何?
原因有兩點。
其一:死者乃陳秀才的娘子楊氏,物以稀為貴,秀才這等“物種”在通雲縣就如現代大熊貓般的存在。
其二:報案的居然是三名土匪,據說是因他們少爺嘴饞想吃山裡紅,進去找山楂樹時意外發現吊死的屍體。
陸辰星帶着仵作和衙役親赴現場,檢查一番,仵作也對屍體有了初步判斷後,便連人帶屍全部帶回了縣衙。
這個“人”包括報案的曾少逸三人。
得了信的陳秀才一家人也都趕來了,見到屍體哭嚎不休。
稱死者清晨出門後便一直未歸,家人和鄰裡一起去找,尋了大半日無果。
正準備報官,就聽說了這個不幸的消息。
陳秀才剛過完四十歲壽辰,正是不惑的年紀,畜着短短的胡須,人看着比死去的妻子楊氏年輕許多,長得也比一般人圓潤,個頭比他那二十多歲的長子還要高些。
陸辰星不久前還想着找機會見見這些有功名人士,誰想這麼快便見到了其中一位,還是在這等情形下。
仵作是個白胖老頭兒,他稱死者是自缢而亡,死去大概兩三個時辰,按時間推算,她清晨出門便是直接來樹林裡尋死的。
“家母辛苦半輩子,沒享過多少福,怎的就這麼想不開呢!”陳秀才長子陳子青跪在屍體面前哭,其妻劉氏也跪在一旁抹淚。
陳秀才一直站着發愣,兩眼空洞無光,怎麼看都像是接受不了妻子突然死亡的樣子。
曾少逸走到屍體旁仔細端看了番,一臉懷疑:“這麼肯定她是自殺?”
仵作被質疑了心情不悅,因忌憚黑風寨,不敢放肆:“沒看死者頸部有着深深的勒痕嗎?這明顯是繩子勒死的!”
曾少逸摸着下巴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是繩子勒死不錯,但這頸部深淺兩道勒痕,一處在喉嚨處,一處則貼近下巴,死者既然一心求死,那何不圖省事直接死,偏還玩個花樣整兩處傷痕,還一深一淺?她吃飽了撐的?”
死者頸部有兩處勒痕,稍微仔細些都不難發現這點,而這個以驗屍為畢生職責的仵作偏偏看不出來?
“少爺,大當家還等着您回去陪他說話呢。”蕭瘦子暗示曾少逸少管閑事,無奈他忘了這位少爺根本就聽不懂。
曾少逸不很在意地道:“晚回去也能陪他說話。”
張胡子與蕭瘦子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均是無奈。
身為土匪,那定是不想與官府有所牽扯,按他們一貫的行事作風,遇到死人當沒看到便成了,偏偏他們這位少寨主熱心腸得很,非要報官。
報官就報官吧,他們老實等縣太爺放行便成了,誰想這少寨主又吃飽撐的去研究死屍,這是有多閑?!
仵作氣得臉上肥肉擠得眼睛都要看不見了,顧不上害怕,看向陸辰星:“大人,小的驗屍多年,豈會不及一個嘴上無毛的門外漢?”
曾少逸摸了摸自己早上剛刮幹淨的唇部四周,一臉納悶:“驗屍能力高低難道還與胡子多少有關?照你所說,那胡子哥豈非強你太多?”
被自家少主點名的張胡子立刻挺起胸,摸着引以為榮的小胡子,斜睨仵作。
仵作:“你!”
“你什麼?瞪幾下眼你胡子就能變得比你張爺的長了?”張胡子倨傲地翻了個白眼。
這方拌嘴,另一方陳秀才則蒼白着臉,扶着長子肩榜才勉強撐住有些搖晃的身體:“大人,學生可否将内子屍首帶走安葬?”
雖說陳秀才年長,但他功名不及陸辰星,是以便以學生自稱。
陸辰星兩眼在陳家一行人身上迅速掃過,搖頭正色道:“恐怕不成,事情正如這位曾公子所說,死者死因成疑,在未完全排除他殺之前,屍體隻能暫放義莊。”
“什麼?家母并非尋短見而亡?”陳家長子陳子青大驚,其他人也紛紛驚呼出聲。
“是誰殺了我娘!”陳家次子陳子墨尖聲大喊。
仵作傻了,很是不解地看着陸辰星:“大人?”
陸辰星抿緊唇,兩眼冷淡地看向仵作:“你身為仵作,連死者的緻死原因都看不出?”
怎麼會看不出?仵作很清楚緻死原因在那道更深的在喉嚨處的勒痕上!而那個吊在榕樹上的繩子所造成的勒痕則是那道靠近下巴的淺痕。
但以往幾任縣令都嫌查案審案費時費力,還容易因找不出兇手而影響政績,是以但凡遇到死人能當作自殺、意外的案件,全部睜隻眼閉隻眼。
誰在任時都不願兇案數量過多,都想營造一個歌舞升平的氛圍,待上頭查政績時面上好看。
當仵作三十多年,他與好幾任縣令都配合默契,起初他還因道德感心有愧意,但當各方好處一次次拿到手,那本就低的道德感便消失不見了。
很多年前,縣衙共有兩名仵作,論能力,他不及另一位,但隻因那位不知變通,總是說些惹縣太爺不悅的話,是以最後隻有自己一位仵作留了下來。
一看仵作閃爍的眼神,陸辰星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身為仵作,卻因私利枉顧死者及家屬的意願說昧心話做昧心事,德行敗壞,不配為仵作!”陸辰星訓斥完後,下令,“來人,将此人押下去!”
話音一落,立刻有兩名衙役過來,将不停呼叫“誤會”、“冤枉”的仵作拖了下去。
曾少逸一臉興奮地伸長脖子看熱鬧,等見不到仵作了忍不住嘀咕:“這仵作的身形比那賣豬肉的屠夫還要壯實許多,想必夥食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