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千意來說,如果她能考上楚江大學也是好的,最起碼滿足了宋雨女士的心願。
千意慢悠悠踩着腳蹬,吹着習習晚風。
這附近有許多小吃街,因為大學生非常多,所以餐飲店最是受歡迎。
都說大學生的嘴最刁鑽,一般他們趨之若鹜的店味道肯定沒跑。
街邊燒烤攤煙氣彌漫,燈光四溢,空氣中飄散着濃厚的油脂香和嗆人的炭火味。
千意有點餓,她停在一家燒烤店前,招牌上寫着幾個大字——山川烤吧
店外坐滿了人,桌子擺的十分密集,連見縫插針的餘地都沒有,比起周圍兩家稀稀拉拉的顧客,這家顯得異常火爆。
她停好自行車來到攤前,一位穿圍裙的女人拿着菜單,立馬迎上來,“诶呦,美女來看看吃點什麼。”
說着就把千意往裡面帶。
千意說:“不用了老闆,我打包。”
女人笑笑,很是爽朗:“行,想吃什麼你寫在上面,一會給你安排上。”
她遞給千意菜單和一個小本子,還有一隻鉛筆。
菜單塑封層已經卷了邊,小本子是用各種廢紙裁剪成紙張夾在木闆上。
千意很少見這種點單方式,心想這老闆還真是省錢。
不過她不挑剔,畢竟蒼蠅館子,最重要的就是味道。
掃了一眼菜單,千意迅速寫下幾個菜。
女人招呼晚桌上的客人,走過來接過菜單,熱情道:“妹妹,稍等一下,我馬上給你安排。你去那邊凳子坐着,好了叫你。”
千意點頭,在旁邊找了一個空地安靜等餐。
女人嗓門很大,對着烤攤的老闆說:“山哥,烤一把羊肉串、一份雞中翅、還有一份烤饅頭,少放鹽多放辣椒。”
陳景山回應:“知道了,你去休息一會,其他我來就行。”
烤爐是那種很原始鐵槽,裡面鋪滿炭火,上面吊着大燈,非常惹眼。
陳景山嘴裡叼着一根煙,站在烤爐前,擺放着各類串,又用鉗子加了幾塊炭,就開始熟練地刷油,翻轉着鐵簽。
爐子不斷發出滋滋的聲音,偶爾嘭的一聲,火焰蹿起來,将肉炙烤出焦香。
最後隻見他利落抓起各種調料,往上面一撒,再颠兩下就放進盤子中。
千意很少有機會這麼近距離觀看烤串,覺得十分有趣,她以前基本都是在餐廳吃的那種電烤的,并且還不能讓宋雨知道。
有一次千山源帶她吃了路邊攤,結果晚上急性腸胃炎發作,發燒嘔吐,送到醫院人都燒迷糊了。吓得宋雨一宿沒睡,醫生解釋小孩消化能力弱,也是常有的事。
但宋雨還是不依不饒,為此跟千山源冷戰好幾天。
“小姑娘,别着急,現在就烤你的,馬上就好。”陳景山瞅了一眼千意,這才發現她穿的是楚江一中的校服,他烤着串有一搭沒一搭跟千意聊天,“我弟弟也是你們學校的。”
千意盯着香噴噴的串,兩眼放光:“那他學習一定很好。”
陳景山自豪道:“那是,我的驕傲。”
陳景山穿着一件黑色跨欄背心,滿是油污。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額頭上汗如雨下,胳膊上還紋着一大片紋身,似乎是個老虎,顯得有些匪氣,看着怪吓人。
不過老闆長的年輕,眼角雖有些皺紋,但外形很俊朗,額際中間的那縷白發給他增添了幾分滄桑。
一旁食客吃着飯插科打诨,開着低俗玩笑。
陳景山不插話,專注烤着手裡的串串,被調侃也隻是笑笑,然後用有趣的方式回應兩句。
千意覺得這位年輕老闆确實與衆不同,随性卻沒有市井味道,一個人的身上居然能同時存在如此割裂的兩種氣質。
不一會陳景山就把千意的串烤好了。
千意拎着打包盒,拿出手機準備掃碼。
陳景山搓着手,略帶歉意解釋:“小姑娘你方便支付現金嗎?我們店還沒弄收款碼,要等我弟弟回來,可能要過兩天。”
最近各大商鋪都已經陸續入駐支付寶,開通支付寶二維碼,這家店設施确實落後。
千意身上帶的有現金,她掏出現金給陳景山。
老闆還挺真誠,服務也比較熱情,千意沒說什麼,對烤串的味道又多了幾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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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川回來時,正好夜宵用餐的高峰期。
他換了身衣服,到店裡幫忙。
陳景山一見到他,就不耐煩趕他:“回去,你來幹什麼,明天不上課啊。”
“上。”陳景川收拾桌子,抹布在手上轉了一圈,從左手切換到右手。
“讓你住校,你非要走讀,再不聽老子話就滾回學校住讀。”陳景山嘴上不饒人。
蘇秀蘭從裡面走出來,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手,“小川回來了,肚子餓不餓?正好後廚還有份涼面,吃不吃?”
陳景川将垃圾卷在一次性桌布裡,走了兩步扔進垃圾桶。
“不餓,晚上吃過飯了。”
蘇秀蘭笑着走過來,拍了拍陳景川肩膀,“诶呦,好小子最近又長高了。放着我來,你趕緊回去休息,不然一會你哥發脾氣,可勸不住。”
陳景川問:“秀蘭姐,你什麼時候跟我哥結婚?”
蘇秀蘭臉蓦地一紅,她轉頭看了一眼烤爐前正在忙碌的男人,撩了聊耳邊頭發,“再說吧,你哥挺忙的。”
其實她跟陳景山沒有确認關系,連男女朋友都不算,又何來結婚一說?
兩人一直都心照不宣,就這麼維持着,誰都沒有再往前一步。
陳景川聲音大,他是故意說給陳景山聽的。
陳景山扔掉煙,一瘸一拐走過來,将剛烤好的魚遞給蘇秀蘭,又把保溫桶懷裡的保溫桶拿給陳景川。
蘇秀蘭接過盤子,兩人對視一眼,她在等陳景山開口。
陳景山喉結滾了滾,眼裡含着看不懂的情緒,最終什麼都沒說。
蘇秀蘭垂下眼眸轉身就走。
陳景川打開保溫桶,一股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還散發着熱氣。
陳景山說:“這是我專門托人從北方弄的牛肉,他們說這牛肉質賊好,我做的。”
大熱天還專門放在保溫桶裡,就好像裡面裝着什麼寶貝,生怕壞掉。
陳景川十分給面子,當着陳景山的面大快朵頤,“哥說真的,你打算什麼時候把秀蘭姐娶回家當我嫂子,人家都等你...”
“你現在還管起老子的事了,陳景川。”陳景山打斷他,手按住在右腿上,左腿殘肢的酸脹讓他咬緊後槽牙,“吃東西還堵不上你的嘴。”
“小心。”
陳景川眼疾手快要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拍開。
站了一天,陳景山這會才感覺到累,他拖着殘疾的左腿,随意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扯下毛巾擦了一把汗。
陳景山卸下義肢,左腿除了大腿根部,整個褲管都空蕩蕩的。
說是義肢,其實就是木棍上穿着一隻鞋,另一頭連接着凹槽,這樣能托起一半身體的重量。
陳景川看着光滑的凹槽,眼睛顫了顫,忽然感覺鼻腔裡似乎有小石子,磨地黏膜細碎的疼。
他吸了吸鼻子,一頭埋進保溫桶,吃的更快,故意發出聲音,掩飾某種情緒。
陳景山喝了一口水說:“你要是個女的,你會喜歡一個殘疾?”
陳景川反問:“你沒問,你怎麼知道秀蘭姐的想法?”
陳景山望着遠處出神。
一支煙燃燼,蓦地有人叫陳景山烤串。
陳景山起身,匆忙穿戴義肢,他放下褲子,語氣裡聽不出情緒。
“小川,人不可以這麼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