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用巨石壘成,坐落于滁洲城與神山之間。
遠遠看去,就覺得古樸肅穆。
淩宿野九歲那年來過滁洲城,見識過當年的賭石大比。
不過,這城隍廟與神山,他除了聽過一些傳言外,并未來親眼看過。
百姓們敬仰神靈,卻也深深的畏懼祂們。
因此,傳聞全都帶着一股恐怖又驚悚的味道。
即便是滁州本地人,都很少往城隍廟方向走。
聽着馬車轱辘壓過雜草的聲音,以及馬車行進的緩慢速度,淩宿野想,傳言非虛,這條路的确很少有人走。
顧宣遊擡指撩開擋簾往外看,盡職盡責的當淩宿野的眼睛:“主人,外面是一片荒山野地,亂石、雜草橫生,我們所走的這條路石塊稍少些,馬車暫可通行。”
從清晨一路走到黃昏,太守帶領六十位石先生方才抵達城隍廟。
此刻天上飄了團烏雲,絢爛的落日被完全遮擋,衆人隻感覺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這就顯地城隍廟黑壓壓一片,那扇大門像黑暗中巨獸的大嘴,正等着‘美餐’送入口中。
顧宣遊舉目望去,隻見太守面色十分難看,像是怕城隍廟裡有什麼髒東西一樣。
所有眼睛完好的人都被這荒郊野外的城隍廟吓得夠嗆,卻礙于太守和衙役的威嚴,不敢發聲。
至于什麼都看不見的石先生,除了感覺有點冷、氣氛有些壓抑之外,倒是一個個都挺鎮定。
往日裡聲如洪鐘的宣讀官此刻竟有些哆嗦,但還是強裝鎮定,打開手中卷軸,清了清嗓子,念到:“賭石大比第二場,辨石!”
見人群開始騷動,宣讀官才感覺到幾分人氣,說:“據我所知,諸位從小就練得一手辨石的好功夫,稍後請大家進入城隍廟,居住一晚,在明日日出前,找到内含寶玉的石頭,将其帶出。廟内共有十二塊上好玉石,能找到其中之一并将其帶出的,即可進入第三輪考核!”
淩宿野聽到有人尖聲嘶嚎:“我們要在城隍廟住一晚?”
“我娘說城隍廟裡有吃人的妖怪!”
“能否帶上照顧我們的仆從?”
宣讀官聲音很大,壓過‘石先生’們的騷亂,說:“公平起見,諸位石先生隻能自己進入,不可帶人進去。不過先生們放心,我們為你們準備了被子和水囊,稍後會有侍衛為大家分發物資,請大家各自保管好自己的水壺。”
他環視一圈這些開始有些緊張的‘石先生’們,繼續說:“此乃荒郊野嶺,山中精怪勾人魂魄,往往都是從第一杯水裡開始的。記住,即便夜半夢醒,也不要相信身邊出現的任何人,以及任何人給你的東西。”
雖然淩宿野在聽到‘城隍廟’三個字的時候,就對第二場大比約莫有了心理準備。
但他還是低估了幕後那些人草菅人命的殘忍程度。
他感知着城隍廟裡一派沉寂的煞氣,心想,他們六十個瞎子進去,一晚上最少死一半。
活着的估計都是身懷本事的。
至于這遞在手中的水囊,淩宿野接過後,将其綁在腰間,一言不發。
顧宣遊薄唇抿成一條線,他雖然很相信主人的才華和能力。但、但主人的身體,他那麼畏寒,怎麼能僅僅靠一床被子就在這無人問津的破廟裡度過一宿?
想來想去,顧宣遊都放不下這個心。
他大聲詢問:“官爺,我們能給主人帶自己準備的被褥嗎?”
宣讀官似乎愣了一下,他回身看太守。
太守忖度着,這些被子和水囊是統一給六十人發放的,而那位要求在城隍廟比試的大人帶來的十二位‘石先生’還有其他更多後手。
思及此,如果其他人也能多備一些東西,總歸還能更公平些。
于是太守點了點頭,宣讀官說道:“允了。”
顧宣遊和淩宿野的這輛馬車上時常備着各種留宿野外所需用具,此刻他也不再藏着掖着,把晾曬好的被褥卷好,綁在一起。
匕首、火折子、水囊……全都要用自己的。
淩宿野聽着顧宣遊窸窣的動靜,感覺他似乎把家底兒都翻了個遍。
他很想提醒顧宣遊自己這趟來城隍廟,是為了找到有靈氣的玉石,而非野炊、度假。
但即便他看不見,也能隐隐感知到顧宣遊此刻低沉的情緒。
第一回,淩宿野遷就了顧宣遊的決定,他想:‘算了,他也是擔心我。’
顧宣遊一言不發,甚至大膽的沒有詢問淩宿野的意思,就把他腰間那個衙役下發的水囊摘掉,換了平日裡淩宿野常用的。
淩宿野覺得顧宣遊這回脾氣确實是有點大了。
其他隻駕駛了輛馬車來,并未攜帶任何補給的仆從隻能哭喪着臉,看其他人收拾行囊。
那位仆從想說這樣不公平,他家主子什麼都沒有,但周圍實在太過陰森可怖,他還沒凝聚出勇氣,就被主人一連踹了幾腳:“要你個廢物有什麼用,車上一點東西都不備——把你的衣服脫下來給我,我要是挨凍了,出來後扒你的皮!”
顧宣遊對其他主仆間的争吵充耳不聞,隻想着給主人準備足夠的物資。
他将這些東西捆成一匝,交到淩宿野手中:“主人,所有東西都按照您的習慣卷在被子裡,您進去後,打開被子,就能拿到趁手的東西。”
淩宿野颔首。
聽着顧宣遊聲音中壓抑不下的擔憂,他擡手,在顧宣遊頭頂拍了一下。
顧宣遊微微一怔,就在這愣神的瞬間,淩宿野已經拎着行囊朝人群聚集的城隍廟門口走去。
越是靠近,他越是覺煞氣襲面。
今晚,怕是個不眠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