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情況是,此人一開口,其他人紛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全都過來問淩宿野有沒有看到自家石先生。
淩宿野努力吞了口口中依然溢出的鮮血,血液流過喉口,讓自己聲音更加清晰一些。
“太守大人,草民從中發現了十根肋骨,或許可确認三十年前城隍廟慘案的真兇!”
他聲音不算很大,但卻穿透了層層妖氣,清晰的傳入太守大人耳中。
與此同時,在他話音落下的刹那,所有人都敏銳的發現,城隍廟内那些洶湧的妖氣似乎全都凝滞了。就好像一個龐大的有生命力的怪物忽然被施了定身術,站在原地不能動了。
太守緩緩地撩開馬車擋簾,在侍從服侍下走出馬車。
“三十年前的城隍廟慘案?”
“是。”
當年意氣風發的太守大人,如今已是兩鬓斑斑,此刻,在這麼一個詭谲又危險的環境下,他居然沒有多問,隻說了三個字。
“呈上來。”
顧宣遊這才放淩宿野下來,他抱着懷裡的一兜遺骨,在沒有人帶路的方向,走向太守。
所有的侍衛随着淩宿野往前走的動作開始向兩邊退開,他每走一步,侍衛們就後退一步,像迎接一個以死觐見的孤臣一般,充滿肅穆與威嚴。
淩宿野穩穩的立在太守面前。
他蹲下身,将懷中衣袍平鋪在地上。
“從北到南,十座墳坑,所有遺骸的肋下第二根骨頭。草民用結繩記事法,用繩結标注了肋骨主人落在墓葬坑,請大人查看!”
淩宿野所呈上的九根肋骨,即便大小不一,但無一例外,全部發黑。
即便太守和衆人并非仵作,但也能一眼看出,這、這是中毒症兆!
除了最後一例,白盈盈,一看就是健康之人的肋骨。
衆人控制不住的議論紛紛。
“這……”
“這怎麼了,怎麼都是中毒了?”
“那這最後一個呢,難不成沒有喝毒藥?”
淩宿野強壓□□内不斷泛起的虛弱感,繼續道:“大人,請您仔細查查看最後一枚肋骨!其正中有一道較粗的砍痕,這與三十年前永安镖局掌櫃所用刀具完全一緻,右側方才是劫匪所用的薄刀坎痕。這便證明,此人定是劫匪同夥,被镖局掌櫃砍殺,其同夥見他沒救,這才在他身上另補數刀,将他僞裝成镖局之人。”
三十年前這個案子,是太守任職以來接手的第一個案子。
也是最為棘手的案子。
當時雖然被‘高人’指點,将劫匪一夥兒禍水東引,讓漠北忙活去。
但這件事在太守心目中還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每每午夜夢回,他眼前幾乎都會浮現出那個痛失一雙兒女,前來府衙擊鳴冤鼓的男人。
這個男人分明比他年輕,可自從那日後,他衰老得很快,太守最後一次見他,已經是十年前,這人都兩鬓斑白,垂垂老矣了。
後來,太守偶然間聽說,這個男人死了。
當時他心裡竟然有種莫大的悲傷,即便他跟這個男人并無深交,但他知道,這個男人一旦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能将城隍廟三十年前慘案的事情提到明面上了。
太守想到那個至死都沒放棄過尋找真相的男人,心頭一陣酸軟。
他聲音有些顫抖:“你說的确實有理,但本官還有一問。那夥劫匪窮兇極惡,他們完全可以帶着同夥的屍體一起走,為何要将其留下,這畢竟是個很明顯的線索。”
淩宿野早已考慮過這個問題。
他對答如流:“當然是因為外面來人了。三十年前的城隍廟,香火鼎盛,信客如雲,一大清早,有一位年輕的父親帶着一雙兒女前來祈福,在他之後,還有絡繹不絕的百姓前來——劫匪即便武功高強,也不可能帶着一具屍體逃亡,畢竟這個太拖累逃離速度了。再晚點後面的人多了,他們就堵不住這麼多雙眼睛,因此,他們在聽到前殿有上香的聲音後,決定将必死的同伴留下,然後迅速殺出重圍。”
淩宿野的每一句話都有理有據,跟所有的線索形成邏輯閉環。
太守怔忪了一瞬,腳步踉跄後退。
他顯然是認可了淩宿野的話,但他也陷入深深的懊悔中,他當年明明也是朝着這個方向思考過的啊——當年他要不是因為怕事兒,要不是因為擔心影響仕途,而聽從了地頭蛇師爺的話,那這一場冤屈是不是就不會埋藏三十年之久?
可現在即便能發現其中一具骸骨就是兇手,可這人都成骸骨了,還怎麼找?
世上最難的并非冤假錯案不得沉冤得雪,而是水落石出之時,錯失關鍵證據啊!
淩宿野從懷中再次掏出兩張紙,正是當時在妖域内呈遞給太守的那份。
“大人,這是草民在墳冢中所找到,草民眼盲,不知其中記載何事,還請大人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