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色彩的記憶到此戛然而止。
淩宿野腦海中最後出現的,就是年幼的自己緩緩倒地,嘴巴大張,想要呼救,卻已經疼得發不出聲音了。
芸娘說:“我就在此刻脫胎而出——您爹娘也同時趕到,殺死了那三人,可您實在傷得太重,呼吸幾經停滞。不過幸好,這緻命一擊擦着你的心口而過,并未傷及肺腑,便意味着還有轉圜餘地。”
按照芸娘的說法,淩宿野當時傷得太重,而‘玉妖’芸娘又是在過度驚吓中誕生,恐不能長存于世。
淩宿野的阿爹淩平便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讓芸娘吞噬掉淩宿野有關城隍廟的所有記憶——淩宿野有破妄之瞳,神魂力量極強,他的魂魄碎片可以幫助芸娘穩固根本。
而淩宿野的這段記憶被抹去,便可以欺騙他的‘身體’,告訴自己沒受傷,反而會挽回一線生機。
雖說這‘欺騙身體’聽起來有些扯,但中醫中也有此類方術。
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而不會有過度的憂慮。
就這樣,淩平找來最好的大夫,治好了淩宿野,芸娘也在他的安排下來到樓蘭。
——滁州城隍廟已經極為不安全,誰也不知道黑衣人不會再度殺回去。
方圓百裡,樓蘭是個牛鬼蛇神往裡一鑽,天王老子都别想将其找出來的‘三不管’地帶。
芸娘在此紮根再好不過。
淩宿野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滁州城隍廟那一場妖域中,他遇到的那個少年。
其容貌與九歲時遇到的小孩有七、八分相似。
同樣的在城隍廟長大,對地下方道十分熟悉。
還有與芸娘如出一轍的,對他很友好。
芸娘似乎知道淩宿野在想什麼,她說:“您可是想起了吳祁?他……三個月前,他曾遙遙給我傳過信,說他于您再遇了。可惜您沒了當年記憶,并不知道他。他還對我說,這樣也好,您就不會看到他慘死的模樣了。”
淩宿野沉默着。
當時在城隍廟中,他或許剛開始沒認出少年就是妖,但在妖域不斷遞進後,他即便感知不到少年身上的妖氣,也能猜到他的不同尋常了。
——城隍廟那一場幾乎沒有人傷亡的妖域,便是少年吳祁的妖域。
在妖域中死亡的‘石先生’皆為前去偷盜‘壓煞石’的黑衣人團夥。
這麼一來,所有發生的一切便在淩宿野腦海中串成一整條故事線。
三十年前,中年男人吳大郎帶着一雙兒女,一大早去城隍廟燒香祈福。
不料遇到了劫匪,他們在毒害、砍殺镖局之人後,發現镖局押運的神山玉石已經碎為齑粉,随風飄散。
憤恨之餘,他們殺了前來祈福的吳家三口——吳大郎,女兒吳芸和幼子吳葦。
兩個小孩當場死亡,吳大郎身上的幾刀沒捅在要害上,被聞訊趕來的太守趙啟生安排大夫救下。
自此,吳大郎開始了獨自在城隍廟為期二十七年的守門生涯,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期間,他撿到一個棄嬰,取名吳祁,帶在身邊養大。
與此同時,早該死亡的小女兒吳芸卻漸漸複蘇了新的意識——镖局所押送的神山之玉興許是飄在了她的身上,沉寂多年後複蘇,陰差陽錯之下,吳芸成了石胎‘玉妖’。
在她成功活下來後,她定然時長跟父親吳大郎聯系,這才有了吳大郎最後對養子吳祁的托孤:“我死後,墳頭會有一塊上好的玉石,你帶着這塊玉去漠北淩家,淩家族長是好人,定會收留你。倘若你能學得一招半式,日後行走江湖也能有幾分自保之力。”
可是,這位老人沒想到滁州城賭石風氣愈發盛行,他的養子出門經驗不足,又帶了一塊好玉,被歹人盯上,謀财害命。
吳祁經常陪伴老人給吳芸上墳,同樣沾染了神山之玉的氣息,加之他枉死,怨念極重,便一直盤踞在城隍廟内不肯離去。
但他畢竟才化妖沒幾年,按理說凝不出那麼龐大的妖域。
這就要歸功于玄衣鐵衛那些人,為了造出血玉,不惜給城隍廟内大灌煞氣,生生激發出一個妖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