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蓉钰不得不動用她的左手宛如奚芷凝那般阻止她收攏的指尖。
相同的姿勢,相同的手法,竟然是同歸于盡的方法。
花蓉钰的手漸漸收攏握緊奚芷凝的咽喉,而這一過程中,奚芷凝沒有放棄任何一次可以掙脫的機會,不僅如此,她漆黑深邃的眼眸還一瞬不瞬地望着花蓉钰。
沒有妥協,沒有祈求,沒有怨恨,有的是如同火光般耀眼的色彩。
明明是漆黑一片,明明是黝黑的眼眸,花蓉钰卻看出了仿佛燃燒着火焰的色彩。
孤寂又耀眼的色彩。
花蓉钰的心一動,握緊奚芷凝咽喉的指尖也似乎産生了宛若麻木般的痛楚,不是特别強烈,卻纏綿不絕。
很奇妙的感覺,呼吸快要消散,然奚芷凝卻感覺她和花蓉钰在四目相望的瞬間,像是看透了隐藏在暗夜深處的花蓉钰,又像是看到了陰影深處的自己。
奚芷凝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若不是強大的意志力支撐着她,她恐怕早就堅持不住了。
一秒,兩秒,還是更久。奚芷凝分不清,她隻感覺頭昏沉的厲害,黑暗似乎就近在咫尺。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裡,潮濕陰暗,帶着永遠散不去的黴味。
高高揮舞的皮鞭,滿是傷痕的指尖,數不清的毒藥留下的痛楚在身體裡肆意……
“不…”奚芷凝失聲力竭的喊,然而山洞裡她傳出來的聲音卻是沙啞低沉到幾不可聞。
有溫潤液體從奚芷凝眼角滑落,濺到了花蓉钰的指尖。
花蓉钰的心猛然抽搐,又是那種不可控制的陌生情緒,生生地穿透了她的理智,攪動了她牢不可破的意志力。
花蓉钰收攏的指尖瞬間停頓,直到她的手腕處被奚芷凝尖利的指甲刺入,她才驚覺她竟然又走神了。
“頭,這裡搜過了,沒有人。”
“這邊也沒有人,估計是離開這片樹林了。”
“壞了,我們肯定是上當了,我們往樹林外追。”
不大不小的聲音甕聲甕氣地隔着山壁傳來,仿若黎明前的曙光照耀着奚芷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眼前模糊,快要失去意識前,她感覺到花蓉钰的手微微停頓了,然後她就聽到了山洞外隐約的對話。
一陣急促離開的腳步聲,四周又再度陷入了夜色的幽靜之中。
若是之前奚芷凝聽到了遠去的腳步聲,肯定開心,可現在她卻高興不起來。
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她握緊花蓉钰咽喉的手緩緩落下,她知道,她已經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氣。
死亡,就如此地接近她。奚芷凝放棄了最後的掙紮,不是不想,而是無能為力。
緩緩地閉上眼睛,奚芷凝等待着最後的黑暗來臨。
或許,死亡也是一種幸福。沒有死去的勇氣,可以被宛如自己一般的人扼殺生命,也算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說實話,她并不恨花蓉钰,在被關押在那陰暗潮濕的小房間裡,她不止一次想到過死亡。
看不到盡頭的折磨,日日夜夜被毒藥消耗着身體最後的力氣。然而,每當身體沉入黑暗要融入夜色的時候,心底湧動出一絲不甘。
仿佛,還有什麼事情等着她,仿佛還有什麼未了的牽挂。就是這樣的一絲不甘,讓她熬過了在小黑屋裡半年。
半年後,她被挑選出來,走出了那間可怕的不見天日的房間。據說,隻有通過這樣考驗的人才有資格學習後來的琴棋書畫,學習權謀之術,才有資格走出困擾着她的那片看似美麗卻實則肮髒的庭院。
她還記得那一天,那是半年後她第一次看到黎明前的佛曉。黑夜前的黎明,晨曦的光亮透過指尖落到她眼底,是那樣的動人心魄。
可惜,也許再無法見到樣的美景了。奚芷凝帶着最後的遺憾,指尖垂下朝着冰冷的地面滑落,撞向了之前封閉山洞滾落下來尖銳石子上。
鈍痛從手腕處傳來,奚芷凝知道手腕肯定受到了不小的傷。然,她都要離開這個塵世了,這樣的傷痛有沒有似乎也并不再重要了。
當最後一絲力氣耗盡後,她知道所有的遺憾和不甘也将消散無痕,她會得到解脫。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隻是等待死亡的漫長毫無邊際的時間。
牽動嘴角,奚芷凝勾勒出一抹淺淡的笑,宛若清風般漂浮,宛若明月般皎潔,讓她整個人像是山間清泉般純淨無暇。
花蓉钰一瞬不瞬地望着奚芷凝,她望着奚芷凝的眼眸複雜而深邃。最終,她的手緩緩離開了奚芷凝的咽喉。
“也許,終有一天我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奚芷凝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隐約聽到了花蓉钰那句似解釋又似自言自語的話。
落花飄搖東風起,流水悠然西方去。
不是不憐惺惺意,怎奈相逢未适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