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山神大人時，自己才十六的光景，上代去的太早，他臨陣被選為神主，初次拜見山神大人，也是最後一次拜見山神大人的時候，是他成為神主的第一天夜裡。

母親帶他去往山鈴後森的禁地，那裡修建着一座輝煌殿宇，但他無心觀景，隻為即将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山神大人而感到恐懼，驚悚。

直到他被母親推着，進了一棟房間。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房間裡滿是孩子玩的玩具，一方巨大的屏風遮擋在正中，燭火輝映，金玉流光間，他望見裡頭一道模糊人影，登時被吓得一動不動。

“呀，你......”

從屏風後傳出一道聲音，裡頭的人影站起來，崔耀令傻站着，忽然被母親拽住，一起跪在地上。

“拜見山神大人！奴生養的賤子太過蠢笨，初次至如此輝煌之地被驚嗬住心智！望山神大人饒恕賤子大不敬之罪！”

母親用發抖到不成樣子的聲音說。

“你玩不玩，空竹。”

屏風内的聲音很慢，也很輕。

“行禮！行禮！”

母親的頭磕在地上，眼睛幾乎快要瞪出眼眶，在他耳畔用氣聲說道。

崔耀令這才醒過神來。

“奴！奴拜見山神大人！”

好久，沒有人說話。

“嗯，回去吧。”

母親急忙推着崔耀令出去。

從後，猛的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有東西摔了出來，崔耀令轉頭，是被砸碎的空竹......

這段記憶太過久遠，但崔耀令卻永遠也無法忘記，成為神主這五十多年來，每當他感到迷茫，就總是會将那段令他畏懼的記憶翻出來。

但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這樣見到山神大人的真身。

這可是從上代，上上代，不，恐怕曆代神主隻有極為少數幾個有幸見過山神大人的真身！

“有外道的孩子，到了扇鈴呢，”他忽然道，說話很慢，邊說，邊望天思考着，“太久沒說話了，好像，由些不對勁。”

“外道的孩子，是指......？”

“吾要留在此處，”他被果液沾濕的手指指了指地面，“扇神宮裡，留在這裡。”

“留在這兒？為了那個外道的孩子嗎？您隻要告訴我是誰，我去解決便是，不管您是想要将其趕出去還是殺了！怎能勞駕您——！”

少年忽然從貢台上下來。

崔耀令被吓了一跳，渾身登時發起抖來。

“陸氏陰，”但沒想到，少年卻沒有發怒，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吾如今，名為陸氏陰。”

“那怎麼能行呢！那可是——”

那可是上不得台面的粗奴的名字啊！

他沒敢繼續說下去。

“梨，裡，膩，你，”祂指着他，點了下頭，“對，你也要喊吾陸氏陰。”

崔耀令感覺自己都快要暈死過去了。

“山神大人，這怎麼能——！”

他再擡頭。

空蕩蕩的祠堂裡哪還有人在。

*

少女在床榻上，動作輕輕轉了個身。

盛夏蟬鳴聲陣陣，但絲毫未擾到她清夢，她一下下吧唧着嘴，“牛......”

“牛？”

陸氏陰在她床邊蹲着，雙手撐臉盯着她看。

“牛......牛肉......”

“牛肉？”陸氏陰複述着她的話，“嗯哼，牛肉啊。”

陸氏陰吸了吸鼻子，“你這麼臭，可以紙牛肉嗎？你是仍嗎？”

祂一點點湊近，歪頭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女，低下頭細細嗅她身上的味道。

“哪裡呢，到底是哪裡呢？好臭啊......”

他雪白的五指忽然緊緊抓住熟睡中少女的頭部。

“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