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觀燭的院子她不是頭一回來了,什麼地方她去過一次就能記住路線,蕪廊下一排排屋子連成串,夏蒹直奔着往前走。
苦澀的怪味摻雜進空氣裡,夏蒹皺眉吸了吸鼻子,愈往前走,味道愈濃。
“是中藥嗎……”
苦澀味道像是端到了她嘴邊一樣,夏蒹停在一戶小門前,往裡一探頭,就見那日領她和鐵匠帶路的傻奴正扇着扇子坐在藥爐前看着火候呢。
“哎,”夏蒹不知他叫什麼,“你在熬藥啊。”
來喜長得像個大頭娃娃,擡頭睜着一雙刀刻般的小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才點了下頭。
“上次謝謝你給我帶路,”夏蒹抱着木盒蹲到來喜旁邊,“你叫什麼啊?”
“來喜。”來喜像個怕生小孩子縮起身子。
夏蒹歪頭,輕聲問,“來喜,你一直在裴公子這裡當差嗎?”
“嗯,”來喜點了下腦袋,“自從,來了府上,就在大公子,這裡了。”
“你每日主要做什麼?”
“每日,”來喜掰着指頭數,“要,煎藥,還有,領飯食。”
“就沒啦?”
“嗯,”來喜很認真的回想,“沒有了。”
夏蒹一直以為裴觀燭府上隻有一個傻奴,是因為來喜雖然傻,但身有長處,結果不是。
裴觀燭沒有虐待過手下的傻奴,還讓這傻奴閑的跟沒事人一樣,這是為什麼?
本來還想跟來喜學習學習的夏蒹陷入了迷惑。
“那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嗯......四,四年了。”
“你就熬了四年藥?”
來喜用力搖着腦袋,“不是,”
“去年,才開始,熬藥,以前,隻領飯。”
夏蒹徹底淩亂了。
“我知道了!”夏蒹眼前一亮,“你難道是裴公子的親戚嗎?”
來喜眼神奇怪地看向她,“沒有親戚,我是,師父,帶進來的。”
也是,原身還算是裴府的遠房親戚,是裴觀燭的表妹呢,也沒見裴觀燭殺她的時候有手下留情啊!
夏蒹苦笑接茬,“是師父啊。”
“嗯,”來喜點頭,“可是,師父已經,走了。”
“嗯?”夏蒹眨了下眼,“走了?”
“嗯,走了,前幾年,被趕走了,好多人,裡面,就有我師父。”
他這話一落,夏蒹才後知後覺發現了一些自己方才忽略掉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說,前幾年府裡趕走了很多人,其中就有你師父嗎?”
“嗯。”來喜點了下頭。
奇怪。
夏蒹有點想不明白。
裴府對下人格外一向優待,她從來沒聽說過裴府有趕走過很多下人這件事,原著中也從來沒有提及過。
她張嘴正想繼續追問,忽然感覺哪裡不對,凝結在她身後的視線猶如實質,夏蒹瞳孔一縮,猛地回過頭。
就見裴觀燭不知何時站在了門邊,蒼白的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表情,正歪着腦袋沖她笑呢。
夏蒹撞上他黑不見底的瞳子,總感覺他張嘴就會親昵喊出一聲表妹,整個人都開始不舒服起來,下意識身子往後傾。
“我遠遠便聽到有女人的聲音,”他說着話,木履磕碰青石地面,裴觀燭今日依舊一身雪色中衣,外披了一件版面略顯繁複的墨藍色長衫,跨過門檻時尾部拖曳,拽下半側袖子,要掉不掉地被他攏着,顯出幾分少年雍容的氣質來。
他蹲下來,與夏蒹視線平齊,忽然擡起冰涼的手抓住了夏蒹的臉蛋。
夏蒹:!!
“裴、裴公子......”
夏蒹被他抓着臉,聲音都變了調子。
“一直問東問西,煩人得要命,”
他彎下身,面孔湊近,近到夏蒹能清晰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黑的純粹的眼珠,“原來,還是夏姑娘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