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蒹看着小裴觀燭拍了拍雪青色下衫上沾着的塵土,抱着石刻娃娃站起來,腳步微快轉身離去,夏蒹沒地方去,便跟着小裴觀燭走。
卻見男孩繞過了他該住着的屋子,繞過了牆沿下擠在一起看都不看他一眼的丫鬟們,繞過了院子緊邊上的那口還未封的井,直奔後院而去。
夏蒹瞪大眼,腳步下意識跟着男孩過去。
走過一片片層層疊疊的荒樹,夏蒹聞到一股惡臭,擡頭看到緊裡面放了一個巨大的鐵籠子。
籠子早已經生了鏽,好像是專門用來關豬狗的,還散發着一股畜生特有的腥臭味,夏蒹皺起眉正想帶他出去,就見男孩十分自然,且熟練的攬着衣衫,鑽進了布滿腥臭與髒污的鐵籠裡。
“哎?”
夏蒹幾乎是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愕的低音。
小裴觀燭抱着石刻娃娃,微微笑着,端端跪坐到正中,似乎是在等着什麼人來,還歪着頭眼神好奇的看着夏蒹,像是好奇自己的秦媽媽怎麼還不走。
夏蒹站在外面,隔着籠子與他對視,心中隻感覺荒唐的要命,正要過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踩過片片枯枝落葉,發出令人無法忽視的“嘎吱”“嘎吱”的聲響。
夏蒹站在牆角,回頭就看到一個穿着錦衣華服,佩戴滿頭珠翠淩華的女人緩緩走了過來,她身子極瘦,整個人像個枯木柴一樣被層層疊疊的華貴衣衫包裹着,臉色與裴觀燭如出一轍的蒼白,那是長期躲在屋中,不常見光才會出現的泛着青的白色,可即便是這樣的幹枯與蒼白,也不能掩蓋她面容的美麗。
裴觀燭與她生得極像,隻是裴觀燭的美極度鋒利,她卻好像明珠蒙了一層灰撲撲的霧,縱然口脂塗得再鮮紅奪目,也擋不住她雙眼的恍惚與無神。
可母子二人如此相像,夏蒹看着她的面容,卻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陳夫人。
陳夫人與先夫人,是真正的極為相像。
而且不是說先夫人暴怒無常,手下奴仆皆戰戰兢兢,萬般小心伺候嗎?
但是她一路走過來,夏蒹也沒有聽到那群站在牆沿下的丫鬟們行禮問安,甚至隐隐聽着她們還在聊天。
夏蒹心中狐疑,可她很快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因為她看到先夫人手裡拿着一把用鐵鍊串起來的鑰匙,口中也不知道是在念叨着什麼,走到籠子前,将籠子關上,“咔”一聲落了鎖。
夏蒹:?
鐵籠裡跪着的小裴觀燭好像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甚至還膝行上前,獻笑着小聲央求,“阿母,鏡奴今日也聽話了,晚上可以同意讓婆子給鏡奴送些吃的嗎?鏡奴已經有好幾日沒怎麼吃東西了,阿母。”
口中念念有詞的女人一頓,瞪着空洞的眼睛擡起頭,表情十分恐懼地捂起耳朵四處張望,視線轉到夏蒹那裡,夏蒹被她吓得心髒狂跳,生怕她沖過來用她那又尖又細的指甲掐自己,可她隻是一晃便回過了頭,忽然抓住籠子的鐵欄杆開始十分用力地搖晃。
“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不許說話!”
她“哐當”“哐當”的用力抓着鐵欄杆搖晃,面目猙獰唾沫橫飛的對着裴觀燭尖聲吼叫,好像面對的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是永世仇敵,似乎是忘了自己手上有鑰匙,發現自己這樣沒辦法開鎖将裡面的人抓出來,又開始擡腳用盡全力地踹。
“哐當”“哐當”,籠子被踹到後挪,發出“刺啦”一聲尖銳嘶鳴,夏蒹心髒狂跳,她想都沒想趕緊上前想擡起手阻攔這個正在發瘋的女人。
太難受了,她整個人都開始因為這個女人而天昏地暗的泛起惡心。
籠子裡的男孩早就被她這一番動作折磨的吐了出來,他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吐也隻能吐出一片胃液,嘴裡隐隐發出痛苦的“唔”聲,籠子被擠到了牆後,裴觀燭像一塊小小的破布一樣趴倒在一片髒污裡。
夏蒹看着,忽然就忍不住有點反胃。
女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十分讓人意外的什麼也沒說,口中又恢複了方才的念念有詞,她下巴還留着自己方才發瘋時流下來的口水,一步一步往回走。
夏蒹回過頭,就看到她像是被誰規定了某種命令,徑直坐到了那口井旁邊的小木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