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曾聽說百官休沐,宴淮周身便還是挺括的蒼藍色官袍,胸前展翅高飛的雙仙鶴熠熠生輝。
烏黑網巾嚴謹壓着額發,方型帶銙的玉帶籠着他精瘦的腰身。
男人身長八尺,步伐铿锵。
從臨水一側的視線望去,仿佛是踏着菡萏而來。
漸漸地,衆人自覺屏息以待。
傅惜筠卻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宴淮。
——那一日雷霆聲響,霍閃劃破天際。
她方還在東宮寝殿,不久前才親眼看見姑母處死了一個被宋硯臨幸的宮娥,屍體被拖出殿外,随之徒留一線血痕。
因受不住鼻尖圍繞的血腥氣,她屏退衆人,提了一壺滿滿的花雕,冒着瓢潑大雨躲到了偏僻的檐角。
淅瀝的雨聲中混着她的悲戚與嗚咽,無人在意剛剛沒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好似宮中自來如此。
宴淮卻不知因何出現在東宮,又因何碰巧遇見檐下的她。
明明眼前斜飛的雨勢并未減弱,然身上卻沒有了敲打的雨滴。
傅惜筠微微側身,先是見着一襲殷紅衣袍及下方的烏黑官靴。
見是眼生的衣紋,她順延看去,衣前補子上繡的便是騰飛的丹頂仙鶴。
竹葉紙傘遮擋着漆黑的天幕,将高大峻挺的男人與她一同,嚴實地籠罩在這一方天地裡。
或許是醉意上頭,她毫不顧忌地仰視着男人的臉。
緊緊抿着的薄唇,直挺的鼻梁,還有那雙落在她面龐,自帶肅穆與威嚴的鳳眼,真是極好看的男人。
她心知眼前的男人行伍出身,每每奔赴戰場,便是流血千萬,旁人若見着,隻怕是避讓還來不及。
但那時的她悲憐無依,還是如同在水中攀附住浮萍一般,自顧自地道:“我身上染了血腥氣,很不好聞的,大人快走吧。”
話音甫落,天旋地轉,她重重地磕倒在地,酒壺也從手裡滑落,滾到了男人的腳邊。
宴淮方為她撐着傘,見狀便傾下身來輕輕将她扶起,浸入水潭的衣擺也濕了大半,倒和上頭金線繡的錦鯉相映成趣。
意識混沌之際,她緊緊揪住他的衣角,看見他對着她微微擰眉。
“血腥氣沒有,倒是一身的酒氣。”
此後如何她就不大記得了,第二日頭疼欲裂地醒來時她已回了寝殿。
隻是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喝下如此多的酒。
太子稱宴淮一聲三哥,她自然也就把他當成自家兄長一般看待。
她背着人将自己喝得酒氣熏熏,還被他當場抓包,怎麼看都是不合時宜。
遂從此隻要見到他,她都是隻有頂着赧紅的臉躲開的份兒。
傅惜筠愣呆呆地回想着前世。
還是傅恬瑩一語将她驚醒:“大姐姐,你的臉怎麼變得這麼紅?”
傅惜筠手背貼上臉頰,确實熱得發燙,沒想到重活一世,還是這般不争氣地紅了臉。
“許是天熱曬得,我先去水閣更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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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院離開,傅惜筠和綠珠随同侍女來至水閣。
然而在綠珠替她換好衣裙後,領路的侍女卻蹊跷地沒了蹤影,如此二人隻得沿着來時的石子路自行返回。
誰知在經過檐廊拐角時,傅惜筠便聽見了另一頭有女子隐隐的抽噎聲。
今日所來赴宴的皆為世家大族,席面上像傅惜筠這般年紀的公子和姑娘有不少。
她估摸着是兩情相悅的鴛鴦趁着赴宴相會,如此便不好唐突過去,隻好掩在牆後,伺機離開。
卻忽地聽得——
“殿下當真要迎娶傅惜筠為正妃?那殿下置臣女于何地。”
“不是孤不想娶你,是母後不肯松口,你放心,等筠兒嫁進東宮後,孤一定給你名分。”
“筠兒?殿下如今喚她都這般親昵了嗎?”
居然是餘芳苓和宋硯。
借着牆角的遮擋,傅惜筠瞧見餘芳苓哭得梨花帶淚。
清秀的眉眼挂着兩滴晶瑩,不時地怪嗔一眼,真真是男人最想疼愛的那種女子。
然而傅惜筠沉思幾許之後,就已全然明白。
男女幽會怎會選在女眷更衣之所,還有無意潑下的茶水,消失的侍女,真是破綻百出。
看來她日前在雅集上說來刺激餘芳苓的話奏效了,不過餘芳苓此計,卻也正中她的下懷。
傅惜筠攥了攥手帕,便輕步走出立于兩人身前,柔聲說道:“殿下倒也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先是宋硯難以置信地看向傅惜筠,而餘芳苓是意料中的平靜,隻是輕輕挪步躲在了宋硯身後。
傅惜筠佯裝愠惱,瞥着餘芳苓繼續說道:“殿下若已心有所屬的話,那臣女願為殿下在皇後娘娘面前進言,讓殿下能夠抱得美人歸。畢竟殿下的心上人還是臣女相交多年的閨中好友。這點兒成人之美的胸襟,臣女還是有的。”
宋硯眼中的驚訝不見消退之餘,又增了些慌張:“筠兒你别誤會,孤與她無甚關系,隻是恰好在此遇見。”
話音甫落,倒是讓傅惜筠滞在原地。
按着前世宋硯對餘芳苓的寵愛,他怎會這般急着撇清關系。
遂同時愣住的還有餘芳苓,她此時已經顧不上做戲,瞧着宋硯的眼裡,漸漸泛出些悲涼。
從宋硯百般拒絕她的請見開始,她就知道宋硯的心已經遊離在傅惜筠身上。
但隻是坐以待斃的話,她何以做局至此。
心想着,餘芳苓便到傅惜筠身前噗通跪下,拉着她的裙擺哭道:“我自知出身卑微低下,配不上太子殿下,隻求傅姐姐能留我一方喘息之地就足以,我不會與傅姐姐争寵的。”
這下,傅惜筠更是不知作何反應了。
在她的預想中,在她撞破這兩人的私情之後,宋硯應是百般袒護着餘芳苓,怒罵她閑來多事,不要為難才對。
而她也就能順勢而下,擺脫與宋硯的婚事。
但如今怎麼成了宋硯急于自清,而餘芳苓則委曲求全的場面。
綠珠見傅惜筠無措的神情,便将她護在身後,對餘芳苓說道:“你對着我家姑娘哭作什麼?又不是我家姑娘欺負了你。”
然餘芳苓繼續哭道:“還望姐姐成全我與太子殿下的感情,我發誓我進了東宮之後,就隻安心地做個侍妾,不會到姐姐眼前惹姐姐心煩的......”
場面就在餘芳苓的哭聲當中僵持着。
直到水閣之後傳來一個醇厚低沉之聲:“攔住她們。”
傅惜筠聞聲望去,竟見到了宴淮深邃的側顔。
此時的他已褪下官袍,換上輕便寬裕的深衣,烏紗帽也變作墨色幅巾。
在他的注視下,幾名禁衛軍壓着兩位千金及丫鬟從假山後走出。
傅惜筠才驚覺,竟有人一直在偷聽他們說話,而從餘芳苓悲望的神情來看,應該也是她特意引來偷聽,好借流言蜚語博得名分。
宴淮轉身,肅穆的眸子攝人于無形之中,看着便是一位剛剛卸甲的将軍。
他朝着宋硯沉聲道:“太子好雅興。”
說完,眼神便盯在了餘芳苓身上。
宋硯自知瞞不住這位威嚴狠厲的表兄,隻能輕言說道:“孤會處置妥當的。”
宴淮淩厲的眸子凝滞:“既如此,太子該回宮了。”
在衆人跟前被下面子,宋硯微怒地看向宴淮,卻突然在轉瞬間就沒了氣焰。
宴淮回京之後,承乾帝便将宋硯托在了宴淮的麾下,他怎敢忤逆。
“三哥提醒的是。”他憤憤道。
深深凝望傅惜筠一眼後,宋硯帶着眼角還挂着淚珠子的餘芳苓一前一後離去。
蓦地就隻剩了兩個人,鼻尖便環繞一股蓬萊之香,傅惜筠嬌怯道:“多謝宴大人解圍。”
宴淮微垂鳳目,瞧着眼前的嬌人:“人心難測,不要低估一個人破釜焚舟的決心。”
傅惜筠輕擡颌角,對上男人那雙威棱的眼睛。
他居然在提點她要小心提防餘芳苓。
這個男人,身上除了年長她十歲而産生的那種壓迫感,更有一種在官場浸淫數年之後,不自覺會傳出的老道與沉穩。
其實饒是她常常身處深閨,卻也是能經常聽到眼前男人的威名。
宴淮在京擔任首輔前,曾在西北做過六年的大都護。
六年間能平定西域十國,為大周解決外敵憂患,還使得河西走廊一線的百姓安居樂業,往來商貿繁榮昌盛。
這些,皆是他以未達而立之年就入内閣,卻沒有引起非議的緣故。
暮間霞光,柔和地印在傅惜筠垂下的烏睫。
餘芳苓的計策現在想來屬實是幼稚得很,無非就是張機設阱罷了。
但她還是落入了圈套,還自以為能将計就計和反将一軍。
這般想着,站在宴淮跟前兒的傅惜筠,頓感無地自容:“多謝大人提點,那我先行告退了。”
不見宴淮臉色,她就隻聽他示意了聲:“姑娘請便。”
傅惜筠婀娜的背影逐漸地消失在廊下。
宴淮卻依舊立于原處,目送着傅惜筠。
忽地一陣荷香清風吹來,其間竟還萦繞着一股清幽的梨香。
宴淮側首,便瞥見身側掉落的一方手帕。
地上遺落的手帕此時也被翩翩吹起,在半空遊蕩幾許後,緩緩落于宴淮的牛皮烏靴前。
宴淮是出了名的不喜歡女人身上的脂粉味。
他身側的近衛張弛正要喚人清理時,卻見宴淮竟親身彎下,拾起了帕子。
侯府專貢,繡着筠字的錦緞真絲,觸感細膩絲滑,近至眼前時,那上頭的香氣若有若無地盤繞。
輕輕摩挲幾許後,男人指節收攏,将手帕牢牢禁锢在了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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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路上,宋硯努力地靜着心神。
并非是他要辜負餘芳苓,而是隻要思及傅惜筠,就會怅惘心悸。
前段時日他不知因何突發頭疾,太醫院使把過脈也是束手無策。
直到一晚狂風大作,他竟在夢中将前世之事一覽無餘。
醒來之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便是傅惜筠那張溫婉含笑的面龐。
前世那幾年,他沉迷在旁人的溫柔鄉裡,從不覺得她的到來是莫大的恩賜。
甚至都從未意識到,她才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而餘芳苓,隻是個冒名頂替的赝品。
上天既然予了他次彌補的機會,他定不會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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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侯府,拒霜閣。
檐下的珠燈流光溢彩,印得傅惜筠正呆着思慮的小臉兒也光彩溢目。
宋硯和餘芳苓今日對她的情态都太過異常,尤其是宋硯,竟是滿腔決意要娶她的意思。
江山和美人,看來宋硯是選擇江山了,而美人,就隻能略委屈委屈了。
可若再以此事态進展,她豈不是又要步前世的後塵,遂隻有再想想别的法子了。
綠珠瞅見傅惜筠面色低落,輕輕端着甯神茶靠近:“姑娘可是在為着今日之事難受?”
傅惜筠卻神色怅然地搖搖頭。
難受的緣由,不是因為宋硯和餘芳苓,而是自己飄搖未定的日後罷了。
“我想歇下了,适才夫人給了我一盒安神香,你記得點上。”
安氏雖不是她生母,但數十年來同在一個屋檐下相處,兩人之間也還算是客氣。
傅惜筠雖有亡母留下的嫁妝傍身,所支用的銀錢皆不用走公中的賬簿。
但安氏估計也怕落下一個繼母不善的名頭,遂傅恬瑩該有的,也都會給她備一份。
由此,安氏的品行,她還算是信得過。
夜半子時,拒霜閣外卻突然闖進了綠珠的親娘趙氏。
趙氏急匆匆掀開拔步床的帷帳,俯身将沉睡的傅惜筠拉起:“姑娘快醒醒吧!走水了!”
聽着耳邊尖銳的呼喊,傅惜筠緩緩睜開酸澀的眼眸,從夢中清醒過來。
“怎麼了?趙媽。”
見傅惜筠醒來,趙媽媽又轉身去拍醒女兒綠珠,扯着兩個人的手臂就往外走:“快随老奴出去,西廂房那頭走水了,已經燒過來了。”
話畢,拒霜閣的門簾瞬間燃起火來,燒焦的殘布飛落,牢牢貼在傅惜筠的手臂上。
趙氏眼疾手快,趕緊将東西拍落:“吓死個人了,差點就傷了姑娘的手。”
“沒事兒的趙媽。”
傅惜筠能如此寬心,是因為她已然記起,前世的這日,拒霜閣同樣也燃起熊熊大火,但是最終所有人皆安然無恙。
“這麼大的火,怎麼會沒事,咱們去前邊的水榭避一避罷。”
聽着綠珠口中與前世一模一樣的囑咐,傅惜筠不禁笑出聲。
可是當她瞧見肆虐的火光照耀在身上。
這近乎炙烤的熱度突然提醒了她。
既從宋硯和餘芳苓身上尋不着突破口,那便隻能從自己身上尋個法子了。
她嘴角笑顔緩緩消失,彎身撿起地上燒得正紅的木枝。
“姑娘撿這東西做什麼?”綠珠狐疑地問。
傅惜筠擡眼看着跟前的兩母女,自她的生母離世後,綠珠和趙媽便是陪伴她最久,也是她最信得過的人。
“趙媽,還有綠珠,你們千萬要替我瞞住了。”
話音甫落,傅惜筠将手臂上貼膚垂落的方袖抖落至肘彎,然後咬着牙将木枝狠狠地往小臂上按了下去。
“姑娘你在幹什麼!”
綠珠傾身而來想要攔住,卻已無事于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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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傅惜筠再度醒來,漆黑的天幕已經變得烈日高挂。
因拒霜閣廂房損毀,她被移到了其他院子暫居,屋裡的陳設全是眼生的,紗帳也是她從未使過的沉香色。
胳膊上的傷口還在隐隐抽疼,手指頭連動一動都十分困難。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傅敬和安氏立即領着府内養的李醫女匆匆走進。
“可好些了?還要不要緊?”
傅惜筠做出這等自傷的舉動,心底裡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父親無需擔心,女兒沒事的。”
然而不久前,醫女為傅惜筠清理傷口時,安氏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高溫的火焰撩得她的手臂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水泡,原本凝脂一般的肌膚也因此變得紅腫潰爛。
想到此處,安氏擰着眉歎了一口氣道:“你胳膊上可是杯口大的傷,這要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
留疤?傅惜筠微微側頭看了眼自己纏着紗布的手臂,她這麼狠下心,要的便是留疤。
大周朝遴選太子妃,對體貌要求甚嚴,初選階段還有專人扪摸機理,所以身上要是有疤,便不能入選。
一側的李醫女略沉思了會兒,開口提議道:“老爺和夫人不要着急,在下雖醫術不精,卻識得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經他的手後,各種疑難雜症無不百治百效。隻是他的脾氣有些古怪,從不出診看病,隻在醫館内坐診,老爺若方便可帶着姑娘去瞧瞧。”
聞言,安氏緊皺眉頭,對着傅敬說道:“府内若大張旗鼓的去醫館找大夫,定會引得外頭猜疑,影響到大姑娘選妃一事,這可如何是好?”
傅惜筠輕輕摩挲着手上紗布,細算着距太子妃初選的日子已不到半年。
在那時前,她手臂上的傷絕對不能痊愈。
這大夫也就不能真的去瞧。
“不若過幾日就讓我假作尋常出遊,隻帶着綠珠就好,趁着午間休憩人流稀疏的時刻,就去醫館把手臂的傷給看了。”
傅敬颔首:“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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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傅惜筠再次合眼入眠,安氏也跟随着傅敬一同離開。
然而行至抄手巡廊的半道,傅敬還是滿臉的憂心忡忡、長籲短歎。
按理說,傅惜筠已經安頓好了,她方才也沒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才是。
安氏猶豫半晌還是出口道:“侯爺是還在擔心大姑娘?”
傅敬捋一把胡子,垂首搖頭,“方才見筠兒那般樣子,我便不忍心說出口,三日後,我就要去宿州外任了。”
安氏的眼眶随即變紅,“外任?侯爺在朝中好歹也是二品大員了,怎麼還用去外任?”
朝廷裡三品以上京官被外任幾乎可比為城下之辱。
“時局動蕩,身不由己啊。”
傅敬身為最後一任宣德侯,在京任官二十年,從來都是兢兢業業不敢懈怠,一路攀升,終能穿戴上正二品的錦雞補子。
但即便位極高品,終究也沒能改變宣德侯府早已是強弩之末的事實。
今年自年前起朝廷就有不少的動蕩,因此,皇上便把在西北擔任了六年大都護的宴淮召回了京城。
自他空降内閣之後,短短三月便使出雷霆手段,将大大小小不論品級的京官從頭到尾課考了一遍,查出不少的纰漏。
在傅敬之前,已有不少人被貶出京。
但他的頭上好歹頂着一個宣德侯之位,又有一個當了皇後的妹子,旁人都以為不至于太難堪。
誰料依舊是被宴淮當面厲聲斥責,被貶到宿州監工。
經此一事,傅家虛空的内裡暴露無遺,傅敬和皇後才想要極力促成傅惜筠入主東宮,好延續傅家的光耀。
隻是傅敬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裡惹到了這個新任首輔宴淮。
他不過是未能及時通報宿州的水壩工期,居然就遭了外任,不過好在期限隻有一月,轉眼也就回來了。
長噓一口氣後,傅敬重打精神,還是先解決眼前之事罷。
“筠兒受傷一事雖說不可外傳,但還是找個信得過的人往鳳甯宮遞個信兒,以備後患。”
“是,妾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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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安氏不敢怠慢傅敬的話,便借着給鳳甯宮送去野生血燕的由頭,自己親自進了宮。
大殿内,上首的羅漢床躺着閉目養神的皇後,安氏就坐于下首的月牙凳,正在将傅惜筠受傷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皇後。
聞言,皇後煩躁地捏了捏眉心,繼而問詢道:“也太不小心了,府上找人看過沒有?”
安氏垂首謹慎回:“回娘娘,已經有大夫看過了,隻是大姑娘的傷勢實在嚴重,侯爺和妾身都擔心在選太子妃之前怕是好不了。”
太子半年後便是及冠之年,朝野都盼着他早日完婚誕下子嗣。
皇上體察民情要為太子選妃,卻也正好撞到皇後下懷。
太子年紀輕輕,身邊荒唐之事已有不少,傳出去總惹得皇上惱怒,單是廢除太子的話就說了不下三次。
皇後便急需往太子身邊放一個可以随時規勸的人,必要時還能為她所用。
思來想去,便隻有親侄女傅惜筠最為合适。
可侯府裡做事竟然如此疏漏,堂堂的嫡女都能傷得這般嚴重。
皇後合眼思慮了半晌,重新開口道:“将事情瞞住了,本宮舉薦一位信得過的女醫給筠兒看看。”
這般,安氏自然欣喜萬分:“多謝娘娘。”
殿内的人說着悄悄體己話,殿外的幾雙耳朵卻将裡頭談論的事情聽了個八分。
點頭哈腰的東宮掌事公公江福流着冷汗,盯着眼前一身玄色長袍的主兒。
生怕他貿貿然闖進去,給自己讨來一頓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