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漫不經心地開口:“我不在意,也不喜歡。”
她說了不喜歡,蒼瞳便順從地回話:“那我以後不會再做了。”
元夕應了聲嗯。
她想問問蒼瞳是否也需要符玉,可她仔細思索片刻,還是将這句話咽回了口中。
蒼瞳應該是不需要符玉令的,她想。
她也知道,蒼瞳絕對不止十七歲。
蒼瞳抱着元夕落在了海城一家客棧門口,兩人開了一間上房,夜裡宿在了此處
亥初剛至,海城的宵禁開始了。
城内燈火刹那間熄滅,繁華的街道空空蕩蕩,隻剩下身穿盔甲的夜巡城衛,挎着長刀,跟在一盞燈籠後面,巡視着這座沉睡的城市。
蒼瞳坐在床上,托着下巴看向了對面的元夕。
看不到的世界裡,元夕盤腿坐在床上,已然入定。幻化成犬的阿布趴在元夕膝蓋上,睡得香甜。
蒼瞳感受着元夕身上流轉的元氣,面具下的嘴角帶着一抹笑。
一輪滿月挂在天上,沿着窗口照在元夕的床邊,灑下滿地白霜。
蒼瞳想了想,起身走到了元夕身邊。
月光打在她身上,長袍上的銀輝如水般流動。她的身影映在牆上,高大如山嶽。
蒼瞳俯身凝視着元夕好一會,忽然蹲下身,跪在了元夕床邊。她伸手,沿着床沿,摸到了元夕的膝蓋,慢慢地抓住了她的手。
蒼瞳俯身,微微掀起面具,在元夕的手腕上,烙下了一個冰涼的吻。
月光打在她完美的側臉上,剔透宛若冰雕。
蒼瞳起身,握着元夕的手,學着阿布趴在了元夕的膝蓋上,低聲喚了一句:“阿姐……”
阿姐……今天是滿月啊。
她這麼想着,趴在元夕膝上,沐浴在銀月的光輝中。
過了好一會,窗外的圓月被烏雲遮擋。
銀輝黯淡,整個世界暗了下來,一滴雨落在了瓦片上,緊接着,淅淅瀝瀝滴落在黑暗的大街上。
沒一會,蒼瞳的耳邊響起了嘩啦啦的雨聲,整個世界都好像下起了雨。
她皺起眉,在房中撐起了一個元氣屏障,将世界的喧嚣都擋在了外面。
原本入定的元夕也在此刻睡了過去,帶着外面的雨一同進入了夢鄉。
————
夢裡下起了雨。
雨滴從幽暗的茂林墜落,落在了不遠處的芭蕉葉上,打濕了一片青蔥綠草。
山洞口挂起了一道雨簾,山洞燃起了一堆火,元夕坐在篝火旁,看向了一個背對着她的女人。
她坐在篝火旁,看着外面在下雨的世界,輕聲開口:“下雨了……你今天也還要出去嗎?”
下雨天還出去做什麼?元夕想。
“那麼大的雨,會将你的傷口淋濕的。你的傷還沒好,再這麼不顧自己的身體,你會死的。”
我受了傷嗎?元夕動了動了身體,在夢裡感受到了疼痛。
女人說着,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在篝火中模糊不清,元夕聽得自己應道:“沒關系,如果死了,我還可以再換一個身體。”
這句話很奇怪,人死了就是死了,為什麼還能夠再換一個身體呢?
元夕皺着眉頭,女人卻伸出了手,揉着她的頭頂,語氣溫柔:“你不能再死了,如果你又死了,就會什麼都忘記了。”
“不要着急,一定,會有别的辦法的。”
“我們,一定都可以活下去的。”
女人說着,看向了洞口。
元夕順着她的視線看去,目光穿透雨簾,看向了漆黑的密林。
一道雷電劃過,雷聲緊接着轟隆響起,整個世界雷雨聲大作,像是海中風暴一樣,朝她們洶湧而來。她們并肩坐在篝火旁,孤零零地,好像處于一座被世界遺棄的孤島。
————
世界又在飄搖,元夕從夢中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心想,又做夢了。
自渡劫失敗後,她時常做這個夢。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隻是每一次醒來,都好像經曆了一場浩劫,渾身發冷。
元夕下意識擡手,摸向了眼角,那裡果然一片濕潤。
元夕歎了一口氣,拭掉了淚水,垂眸之時,看到了一左一右趴在她腿上的阿布與蒼瞳。
黑夜裡,一人一獸如霜一般的毛發,閃着淺淺銀輝。元夕心中一動,伸出手,落在了蒼瞳的頭頂。
纖長的手指穿梭在蒼瞳頭頂的銀絲間,元夕揉着她的發,心中的風暴逐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