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城的最東邊,有着一座藏在深山之中的靈礦。
靈礦外圍駐紮着山城最精銳的守城衛隊,礦井有十幾個出入口,皆有重兵把守。
已是亥初,深邃的礦洞深處依舊熱火朝天。礦工們兩人一組,沿着礦道壁開鑿,采集礦石。
粉色的礦石閃爍着耀眼的光,是幽深的礦洞底下唯一的光源。
“快點……快點……”喧嚣的采集聲中,傳來了工頭的吆喝聲。
幾道鞭子甩着空氣,打在了人肉上,啪的一聲,讓背着籮筐運礦的男人發出了吃痛的呻吟。
“說你呢,磨蹭什麼呢!今天的量還沒有完成,不做完你們就别想吃飯了!”工頭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胡子邋遢的男人佝偻着背踉跄着腳步往前走。
年輕的石橫看不下去,正想開口幫那個邋遢的男人說幾句話,卻被一旁的父親拉住:“忍着,在這裡,不過是被得勢小人打幾下,要是鬧大了,就得出人命了。”
石橫看着年老的父親溝壑縱橫的臉,迎上了他渾濁的雙眼,握着拳頭的手緊了又松,用力地錘向了洞壁,發出了一聲歎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工頭們梆梆地敲着礦洞裡唯一的鐘,笨重的法器鐘叫喚道:“收工啦收工啦,吃飯啦吃飯啦!”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将工具放下,朝着礦洞中心的空地走去。他們排着隊,按人頭領取工頭們發放的食物。
石橫拿到足分量的食物,還有一劑綠色的粗糙恢複劑,心滿意足地走到一旁,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食物三兩下進入腹中,一瓶恢複劑下去,渾身都暖洋洋了起來,仿佛一整天的疲憊都消散了。
礦洞裡的生活雖然很苦,但夥食卻遠遠好過外頭。興許是需要勞動力,山城城主也不太克扣礦工們的食物。
石橫正吃着,突然聽到那邊起了争執。
“每日都有一劑藥,怎麼今天就不給我?”方才被工頭打了的胡子男人握着食物,憤怒地瞪着工頭。
“你今日隻采了四筐,沒達到标準,給你飯吃就不錯了!”工頭冷笑,看着他手裡的食物,面目猙獰地說,“你再嚷嚷,等會什麼都别吃了。”
工頭舉起了鞭子,威脅地看着邋遢的男人。
男人憤怒了,遍布胡子的邋遢臉上洋溢着激動地神色,雙目通紅地看着工頭,大喊道:“道盟有律,勞作不得超過四個時辰。如今我們一天至少勞作八個時辰,生生将每日三框礦提到五框。我早已完成了标準,你為何不讓我吃!”
“我要藥!給我藥!”男人發瘋了一樣,伸手去搶工頭手裡的藥。
工頭躲閃不及,被他抓了一臉。場面亂了起來,工頭被抓得哇哇大叫,男人擰開藥劑,瘋狂地灌進嘴裡。
“鬧什麼!”一道火焰朝邋遢男人激射而來,隻刹那間便将他燒成了一個火人。
他悲嚎着,帶着火滾在地上,尖叫着發出最後悲憤的哭喊:“着火了,着火了!遲運成,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山城城主名叫遲運成,衆人一聽,擰起了眉頭。一個身穿道服的修士飛了下來,正是方才施術之人。
修士擰眉,看着在地上打滾的火人說道:“你這道盟叛徒,竟敢辱罵城主!不殺你,着實對不起城主對我的栽培之恩。”
他說着,加大了火勢,在衆人面前活活燒死了男人。
男人在嗷嗷大叫之中被燒成灰燼,修士這才收了手,看着戰戰兢兢的礦工們厲聲開口:“礦裡日子很苦,城主體恤百姓,給的都是最好的夥食和珍貴的藥劑!”
“這等辱罵城主,胡說八道的小人死了也罷。”
“你們好好工作,城主不會虧待你們的家人的。”修士照例說了一番,轉身離去。
石橫望着被工頭們拖走的焦黑屍體,隻覺得頭皮發麻。
他正發着呆,他的老父親跑了過來,神色慌張地拉住他的手,壓低了聲音呵斥:“你又喝那個藥了?”
石橫一愣,不解地問:“喝了之後,身體也不累了,為什麼不喝?”
他父親朝他後腦勺打了一掌,厲聲道:“你糊塗啊,你看到剛才那個人了嗎?這個藥喝多了,要麼是離不開,隻能一輩子被吊在礦裡。要麼就是和你二叔一樣,活生生爆體而亡。”
父親壓低了聲音,渾濁的眼滿是悔恨:“孩子,我十年沒能回家,沒成想你也會進來。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日後若有機會,就逃出去吧!”
石橫看着父親滄桑的臉,沉重地點點頭。
一切收拾好之後,礦工們被趕入了棚子,躺在地上鋪好的草席上,結束了一天的勞作。
石橫卻不太睡得着,他仰頭,望着映照在洞壁上的粉色光影,心中一片恐慌。
他來這裡有多久了?十天半個月,還是一年?他還記得被守城護衛征走時,妻子臉上流淌的淚。
孩子們都那麼小,自己離開很久,他們一定會忘了自己。
聽說别處的礦工都可以回家的,可自己的父親被征走十年,卻一次也沒回過家。
石橫想了很多,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幻中。
閉上眼的最後一刻,他恍惚看見了一個映在石壁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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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洞徹底安靜了下來,一個紅色的影子飄蕩在礦洞中,随手擰下了一堆頭顱。它拎着頭顱,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礦洞。
洞外,所有把守的重兵都陷入了沉睡,紅色的影子踩着士兵們的身體,乘月踏上了茂林枝頂。
它輕快地躍出了茂林,在林邊頓住了腳步。
林邊站着一個人,她穿着一件銀色鬥篷,臉上蓋着一張面具,于月色下反射着耀眼的銀輝。
此人,正是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