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今年的天氣尤其的炎熱。
外面的氣溫已經屢破新高,今天更是達到離譜的五十七度,直逼六十度大關,以至于室内開着空調卻仍舊讓人感覺窒熱得難以呼吸。
寬大的會議室裡,分别坐着兩男兩女。
其中一名少女面色蒼白,神色恍惚,被一名戴着金邊眼鏡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個神态張揚的年輕女子夾在中間。室内一派安靜,隻餘牆上挂着的電視發出嘈雜的聲音——
“華夏時間2035年9月7日,歡迎收聽今天的新聞快訊,以下是今天的播報内容:
近日,位于M國的天體物理研究院再次遭到恐怖襲擊。此次襲擊一共造成六名科研人員傷亡,具體傷情情況稍後公布,D組織宣稱為此次襲擊事件負責。
據華國氣象社觀測,近日太陽風暴頻繁,行星異動,或将引起大範圍氣象異常,請廣大市民出行做好防護,記牢附近的緊急避難場所以免發生意外……”
“來,阿筝乖,把名字簽在這裡就行了。”
這時,一道略顯急切的男聲打斷了新聞播報。同時,一張印着《财産讓渡協議》的紙張被遞至桓筝的眼前。
“殺了她!”
“對!是她引來了蟻潮!把她扔出去!”
……
桓筝腦中有着尖銳的回響,眼前盡是層層疊疊的重影,紙面上加黑大寫的字迹漸次扭曲變幻,最後化成一隻隻吃人的黑蟻,張牙舞爪着沖她露出的猙獰的獠牙,又狠狠撕咬下她身上的血肉……
耳邊的男聲還在繼續,十分熟悉又讓她萬分憎惡:“阿筝乖,簽了這個,以後二叔就可以更好的照顧你了。”
“呵呵。”
桓筝按着痛到快要裂開的頭部,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
二叔?
更好的照顧?
是把她扔進獸潮還是當作血包?抑或是……讓她當牛做馬還要她對他們感恩戴德?
沒想到她都死了也不得清淨!還要被這些惡心的人纏上!
“滾!”
桓筝寒着眼,一把推開男人的手後退一步,帶得身下的椅子發出“嘎吱”一聲刺耳的銳響。
“桓筝你他媽怎麼對我爸說話的?!讀書都讀進狗肚子裡去了?尊老懂不懂?!”
一道不悅的女聲響起,桓筝鼻端一陣香風拂過,一隻戴着血紅鴿子蛋的手伸過來,一把按住她:“快把這裡的字一簽,手印按這裡,我等下還約了姐妹一起做指甲呢!”
這個聲音?!
桓筝的眼睛陡然睜大,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香風來處——一頭微卷的齊耳短發,橢圓臉,大紅唇,高挑眉,神色間盡顯高傲。
“桓玉瑤?!”
桓筝震驚喃喃:她不是早就被葉灏哲燒死了麼?怎麼又在這裡?
還有她自己,她明明記得自己被人扔進了蟻潮,絕無生還可能,又怎麼會在這裡被人拉着簽什麼勞什子财産讓渡書?
真是可笑。
她都被人關在暗室裡當血包十來年了,又哪裡來的什麼财産?還要讓渡……
啊不,等等!
财産讓渡書?
桓玉瑤……
她記憶裡唯一一次簽過這東西,還是在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那時她剛剛成年,她的好二叔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律師所簽了财産讓渡書,讓她同意把媽媽留給她價值五億的基金無償轉贈給叔叔一家。
難道說她重生了?!
想到這個可能,桓筝剛剛平複的心情再次恢複震驚。她猛地掙開桓玉瑤的鉗制伸手抓住桌上的手機,點開:“2035年9月7日。”
看得出手機用了很長時間了,屏幕都碎裂成了蛛網狀被人用透明膠帶小心粘住,但這并不妨礙她一眼就看出上面的日期:正是十年前,她十八歲生日當天,也是那些怪物席卷全球的三個月前。
桓筝呼吸一窒,難以置信地咬緊下唇。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伸手一把抓過旁邊那隻嶄新的,鑲滿了各色璀璨寶石的手機照向自己——
明晃晃的屏幕上清晰地倒映出她現在的模樣:一身洗得發白褪色的校服,清豔的五官還帶着明顯的稚氣,皮膚蒼白,神情怯懦。
跟旁邊妝容精緻,衣飾華麗的女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上輩子她被人關在暗室淪為血包,常年失血再加上那些人喪心病狂的各種實驗,讓她的五官早已經變形,身上臉上也是布滿了各種各樣極為可怖的傷疤。
“!”
桓筝的心髒頓時狂跳起來,忍不住顫抖着雙手撫向自己仍然光潔細膩的臉龐,眼含熱淚:
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但是——
桓筝很快便想起三個月後即将席卷全球的喪屍潮以及接踵而至的混亂與天災,她紛亂的思緒頓時為之一定:是了,她重生了!那麼有些事情她必須做出了斷了!
少女的眼神一定,眉宇間的軟弱怯懦一掃而空。
桓筝細細感受着體内雖然微弱但卻真實存在的異能,自方才起就一直狂跳的心髒漸漸平複。
突然。
桓筝的手中一空,卻是反應過來的桓玉瑤一把奪回自己的手機,怒聲打斷她的思緒:“桓筝你有病吧?”
桓玉瑤氣得柳眉倒豎,看向自家這個便宜堂妹的眼神裡充斥着輕蔑與嫌棄:“不趕緊簽字反倒拿我手機幹什麼?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麼德性!給我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桓玉瑤抽出紙巾用力在手機上擦着,又掏出酒精對着手機噴了又噴,仿佛剛剛被桓筝碰過的地方附着極為可怕的病毒一樣。
一旁的金律師眼神一閃,看着面前的三人,尤其是居中的纖弱少女,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微不可察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作為桓筝媽媽章曉星生前指定的律師,金律師其實完全有能力幫桓筝保住家産的。但是奈何章女士生前那般叱咤風雲的人物,生出來的女兒卻是個怯懦扶不上牆的。
隻能說桓筝的性格完全随了她爹,啊不,甚至比她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桓筝爸爸好歹還隻是耳根子軟聖父心爆棚戀愛腦,而這桓筝,則是完完全全的爛泥扶不上牆。
這十來年無論他如何給桓筝做思想工作,都抵不上她二叔一句“阿筝乖”。
于是在這一聲又一聲的“阿筝乖”當中,金律師隻能眼睜睜看着桓筝把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送給了那群吸血鬼。
啧。
金律師再次搖頭輕歎,這次恐怕也是一樣吧,不過這回送完了,她也就沒什麼東西可以再送了。
算了,這總歸是别人的家事,反正這次委托結束,他的任務也就結束了,無事一身輕。
操那麼多閑心幹什麼?
這樣想着,他垂下眼不再看對面的鬧劇,因此就錯過了少女臉上神情的轉變。
刺鼻的酒精氣味中,桓筝微微睜圓了一雙清亮的眼,偏頭發出一聲輕笑:“我什麼德性?賠不起?”
桓玉瑤兀自發着牢騷狂噴酒精,絲毫沒注意到身邊少女已經捏起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