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腦海中隻剩下了無限放大、放大、近乎要具象化地嘯叫着沖破他的意識的兩個字:
危險。
這是景昭混迹小世界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在紮根普通小世界前,景昭其實也是有在高危小世界裡執行任務的經驗的。
但是那些哪怕是出生入死、每日膽戰心驚的世界裡,景昭也最多隻是擔心自己會痛、會累。
最最最嚴重的情況下,也隻是擔心自己在小世界裡的角色會“死”。
擔心任務會失敗。
可是,景昭這次隻是和眼前這位新升級為高危小世界裡的主角打了個照面,就從心底泛起了和往常截然不同的異樣感覺。
就好像、就好像這人能越過這世界本身,越過自己在這個小世界裡僞飾的角色,對他景昭本人做些什麼一樣。
這種感覺是很荒謬的。
景昭迅速想起了之前在局裡,某位來幫他進行心理纾解的領導的話:
“據說,經曆過嚴重心理創傷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偶爾是會有不符合實情的危險感妄想和過度反應的。”
且這感覺稍縱即逝。
景昭願意相信這隻是自己一時的恍惚和想象。
景昭壓下自己心中的疑惑和不安,目光随着謝墨回的身影,看着他走進錄音室後直接落座到錄音台的座位前。
“錄到哪裡了?”
謝墨回剛喊過景昭的名字後卻沒再和景昭說話,而是直接沖着一旁仍在神遊的沈時昀問道。
景昭便也随着這種近乎刻意的忽略,一言不發,重新投入扮演起自己那從外貌到實力各方面都平平無奇的“空降皇族”的角色。
“剛開始錄...”沈時昀答道,隐去了他前面為難景昭并換part的事。
謝墨回掃了一眼看起來有些心虛的沈時昀,開始熟練地一條條打開檢查起景昭剛剛錄好的音頻文件。
景昭靜靜地觀察着他倆的互動。
謝墨回在進入錄音室的瞬間,似乎就已經自然而然地取代了沈時昀,成了這裡唯一的話事人。
這也難怪。
謝墨回作為這個小世界裡的絕對主角,團隊中被所有團員敬仰、信服的“美強慘”、ace兼隊長,本就有這種舉重若輕的能量。
景昭之後的任務也定會和謝墨回的一舉一動有着很大的關聯。
景昭在意識中凝神看向那唯一的任務進度條,又重新在眼前聚焦望向正認真工作着的謝墨回。
來回兩遍,景昭默默下定了決心。
謝墨回此時正一句一句地聽着景昭剛才錄好的音頻。
平心而論,除去明顯在他音域外過于勉強的部分,景昭在簡單的唱段中其實唱得不錯。
雖略顯青澀,但景昭與生俱來的獨特音色和咬字,竟為這首歌增添了幾分淡淡的清爽感。
一旁的沈時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得很是陶醉。
謝墨回突然皺起了眉頭。
“這不行。”
謝墨回轉頭伸手拉住了一直窩坐在沙發上,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景昭:“我來給你和音,全部重新錄吧。”
說完,也不管景昭是否願意,直接帶着他擠進了那站兩個高個男人甚至顯得有些局促、不能同時完全伸展手臂的狹小錄音間。
景昭心中一句“你有事嗎?這合理嗎?”的吐槽,在後台進度條再次有要開始上漲的迹象中壓下了。
果然。
算了。
景昭忍下了内心的控訴,扶了扶自己頭頂的寬檐帽,無奈地做着陪他們熬下去的準備。
“别戴帽子了。”謝墨回卻突然伸手過來。
狹小的空間裡,景昭來不及躲。
謝墨回便很是順利地将景昭原本帽檐壓得極低的帽子取下,甚至還順手攏了一下景昭被壓塌的細碎劉海。
一直被帽檐陰影遮擋住的景昭的全臉,就這麼突如其來地暴露在明晃晃的頂燈下,展現在謝墨回和沈時昀的眼前。
今天之前,他倆實際上都隻在景昭被經紀人領來時遠遠地見了景昭一面。
且景昭之後一直帶着這頂能遮住大半張臉的寬檐帽,很是神秘。
如此近距離地見到景昭的長相,還是頭一回。
景昭無疑是個令人驚豔的美人。
他露出全臉後竟顯得皮膚更白了。
被白皙膚色襯得發亮的标緻眉眼和挺翹的鼻子下,因為驚愕而微微嘟起的雙唇有一種生動的可愛。
但他外貌整體給人的感覺卻又是性感、野性、厭世的。
略顯淩亂的額發和此時因為突然失去帽檐遮擋而見了強光蹙起顫抖的眼睫,将他外貌本身給人的誘惑感中和,顯得格外引人愛憐。
哪怕在這死亡頂光下,任誰也很難針對他的外貌說出半句重話。
此時,景昭的“皇族”身份突然前所未有的合理了起來。
景昭長成這樣,就算他是個四肢不協調、笨手笨腳的啞巴,相信也會有人願意将他選成C位,拍闆送他出道的。
謝墨回盯着景昭,也是半晌沒有說話。
一直到景昭完全适應了室内的燈光,終于伸手要去撈自己那仍被攥在謝墨回手心裡的帽子時,謝墨回才有了動作。
謝墨回指了指景昭和他中間的唯一的收音話筒,很是理所當然地解釋道:
“戴着礙事。”
說完,謝墨回還直接拉開那扇裹着厚厚隔音棉的外門,順手将那帽子遞給了外面的沈時昀。
徹底斷絕了景昭重新戴上帽子的指望。
景昭無聲歎氣,隻能不再遮掩。
作為時常要穿越小世界執行任務的快穿局底層普通打工人,景昭深谙藏鋒、摸魚之術。
摸魚一術,最重要的技術要點之一,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自然也包括外貌上的存在感。
畢竟景昭常年混迹的普通小世界裡,無論是各種愛來愛去的狗血修羅場劇情、或是咔咔打臉的蘇爽升級流爽文發展,作為反派npc,有一張漂亮的臉都并不是好事。
因此,礙于自身外貌“劣勢”,景昭總是會在穿越時攜帶不少混淆外貌的道具。
可這次是碰巧遇上局内氛圍緊張、管理混亂的特殊時期,加上景昭出發前和他那發小兼領導吵昏了頭了,竟忘記了要在自己的這張臉上提前做文章。
失策了。
景昭瞥了一眼面前這位導緻自己暴露的“罪魁禍首”,謝墨回。
心道:不過還好。
畢竟這謝墨回的外貌也不遑多讓,自己作為能頂替他擔當團内大C位的“空降皇族”,現在這樣倒也算是符合劇情角色人設。
想到這,景昭倒也放松下來。
他破罐破摔地湊近了兩人中間那唯一的話筒,準備順謝墨回的意好好錄音算了,畢竟早點錄完自己也能早點下班。
可天不随人願。
謝墨回卻好似沒有盡快放他下班的打算。
謝墨回站在景昭身側。
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足夠近了,他卻還非要攏過半個身子,近乎要把景昭整個人都包裹在他自己和面前的話筒形成的方寸之間裡。
景昭的側臉現在離謝墨回僅不足半尺。
每次開口唱上一句,景昭都要小心地朝向别處,不讓換氣時的吐息噴到謝墨回的臉上。
但為了自己的任務進度條,景昭卻也不敢有太明顯的拒絕動作。
景昭不免束手束腳,被憋得有些難受。
謝墨回卻全然是另一種狀态。
按理說,這是他和景昭的初次正式見面,可謝墨回卻根本沒有本該初次見到景昭的客氣疏離。
他正近乎本能地将景昭圈入他的“領地”,不加節制地享受着景昭被他“控制”在懷中的感覺。
當然,這些景昭都不必知道。
每次景昭小小地側頭挪動着的時候,謝墨回屏息垂眼看去,都能看到景昭那濃密纖長的睫毛就在他的眼底下撲簌撲簌地閃着。
像是某種攝魂的妖怪化了形,眨着眼對他進行某種勾引。
景昭隻是在他身邊存在着,就能輕而易舉地将謝墨回原本無比清明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
謝墨回心神激蕩,在這呼吸相接中倍感甜蜜。
不過很快,他就激蕩不起來了。
因為他發現他不是房間裡唯一一個被景昭吸引住的人。
隔了一層玻璃外的錄音操作台旁,沈時昀也近乎癡迷地将目光黏在景昭正因為哼唱着歌詞而微嘟着開合的飽滿雙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