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一個高檔小區門口，進去前需要在大門處刷個臉，婁陵一路上聽着041的路線提示，直到來到一棟單元樓下的電梯門前。

【這裡要用門卡。】

一張黑金配色的卡被夾在修長的中指與食指之間，貼上了感應區。

婁陵踏入電梯，随之緩慢上升。

升上十樓後，金屬門打開，正對着開放式的寬闊客廳，布局配飾都顯露出奢華氣息。

他走向一側的鞋櫃，将腳上的鞋換下。

“怎麼現在才回來，啊？”

一道粗犷的男聲響起，聲音的來源是皮沙發上的中年男性，他仰靠在靠背上，一隻手正按着電視遙控器的按鍵，渾圓的肚皮像個西瓜。

婁陵提着換下來的鞋，把它塞進下邊的格子裡，俯身的時候，碎發落下來半遮住眼睛。

“剛下課。”

“現在不暑假嗎，”男人的視線從電視屏幕移到他臉上，“到底幹嘛去了？”

婁陵面無表情看着他，沒有回答，男人的神情發生了變化，一種蓬勃的怒意開始燃燒，他的五官開始變得猙獰。

在他即将發作的時候，腳步聲響起，一個人從廚房走了出來。

“哎，小陵回來啦，補課辛不辛苦啊？馬上就能吃飯了，還差個湯在上面炖。”

“媽，”婁陵淡淡點頭，“不辛苦。”

他在餘光中看見那男人因為強行憋住怒氣而顯得扭曲的臉。

“我先回房間了，吃飯叫我。”

“噢好……”

“你看看像什麼樣子！有沒有點規矩，回來都不看老子一眼，你平時就這麼教他的？！”

“哎喲好啦，你别這麼激動，青春期的男孩子，有點叛逆正常的。”

“我跟你說，做父母的平時就應該管教，不然……”

……

長方形西餐桌中央擺着幾道色澤不錯的家常菜，水晶吊頂之下，雞肉外皮的油光顯得更加誘人。

“老婁啊，來吃點，别生氣了。”

女人夾了塊肉放進那胖男人碗裡，隻換來他一聲重重的“哼”。

“來，小陵，你也吃。”

“謝謝媽，我自己來。”

婁陵用筷子撥弄了一下碗裡的肉塊。

“婁陵。”

他聞聲擡起頭，對上男人黝黑的、可笑的傲慢與虛假的慈愛混雜的臉。

“最近學習怎麼樣？”

“沒考試，不知道。”

婁陵咀嚼着嘴裡的肉，含含糊糊吐出這麼一句。

“你這是什麼話！”

他的表情擰動了一瞬，不過又被強行按捺了下去，露出一個自認為“慈父”的笑容，雖然這一切在婁陵眼裡比邊上那盤油膩膩的肥肉還要更倒胃口一點。

“……你有沒有想過大學考哪裡？我考慮啊，還是不要出省，然後專業選金融，我聽你叔叔伯伯講過的。喏，到時候就先到我這裡管個賬，慢慢學，我們家的生意最後還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他說着說着，突然一拍桌子，開始激揚回憶往事。

“要我說，你們讀書也沒什麼花頭，還是早點出來闖蕩好。我當年啊……”

在這樣的背景音下，婁陵眉頭也沒動一下，安安靜靜吃着飯，飯桌上一時隻有這一個人的高談闊論。

婁母顯然也已經習慣了，她打開手機開始刷短視頻。

“今天我們要測評的護膚品是……”

“這個菜就要這麼做才好吃……”

“大家知道同性戀現在在哪幾個國家已經合法了嗎？接下來我……”

沒等後一句語音放完，她就把那個視頻劃了上去，并嘟囔了一句：“同性戀還能合法了？”

本還在滔滔不絕的男性馬上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清了清嗓子，語氣無比嫌惡：“同性戀這種東西是違背天理的，搞這種東西他就是變态你知道吧，為什麼，那自然界他配對就是一公一母的，你兩個男的拿來幹什麼……要是我兒子是同性戀，我直接恁死他，省的出去丢臉！”

”啪！”

婁陵擱下筷子，端起碗。

“我吃飽了。”

他從男人身邊走過，沒再多看他一眼，嘴唇抿成一條單薄的直線。

男人重重罵了句髒話，剛起身就被女人攔住了。

“你再讓他這麼牛下去遲早壞事！”

他說完這句還不解氣，粗喘了兩下，又伸出手指指向少年的背影，然後指向女人。

“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把碗放進洗碗池後，婁陵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的那一刻，他臉上的隐忍瞬間消失。

房間的空間很大，布置簡約，各種擺設也幹淨清爽。他仰面躺在那張大床上，将自己的四肢舒展開。

【你生氣了嗎？】

041的語氣帶着點小心翼翼。

【沒有啊。】

它分析了一下婁陵現在的面部表情，确定他真的沒有生氣，這才松了口氣。

【這個角色模闆不太好，這父親也太讨厭了。】

小圓球顯出自己的數據模型，從那簡單的神态看出它很為婁陵感到憤慨。

【還好吧，父母雙亡雖然可操作空間大，但是需要自己解決住宿吃飯的問題。】

【這倒也是……】

婁陵翻了下身子，側身面向南面的落地窗，一側的頭發随之散落下來，搭在左側臉上，稍長的那簇觸到了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