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婁陵擡頭後,就見他眼神有點怪怪的,像是惋惜,又像是不甘。
呃?
他剛邁開步子,又聽見Jim喊:“銘牌别忘了。”
婁陵蹙着眉,從西裝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個金屬小牌别在胸前,第一下沒别正,調整了一下才好。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現兩扇極寬極高的門,幾乎頂到樓層天花闆,婁陵靠右邊反手敲了六下,輕重緩急各有不同,很快,右側的門從内部打開了。
門口處有人看守,視線掃過小牌後,那人沖他點頭。
裡面的空間可以說是别有洞天,大小接近一個可容納數百人的會場,隻是沒有放置觀衆席,而是按區域劃為了幾個舞台和成片或零散的卡座。整體昏暗的環境,不同種類的燈光反複交錯變換,從舞台上發散開的線狀光似彩虹,背景中零星閃爍的點狀光如同星海。
爵士樂在空氣中流淌,舞台中央有人坐在高腿凳上,撥動吉他,低醇的嗓音通過話筒向外擴散。
Jim事先囑咐過那位樊小姐在F區,于是他直接朝目标區域走去,那是一片相對獨立的卡座,離舞台比較遠。隔着十幾米,他隐隐看見那裡坐着不止一個人,背對着他的那個很明顯是女性,酒紅的波浪長發在黯淡的光線下呈現出暗紅玫瑰般的色澤。
剛想過去,激烈的争吵聲傳了過來。
“樊似陽,你能不能要點臉啊!”
這是個男人的聲音,準确說更趨向男孩,嗓音是清朗中摻雜沙沙的質感。
說出這話的人年紀确實不算很大,十八九歲的模樣,個子已經足夠高了。長得形貌不凡,是那種濃墨重彩的長相,瓜子臉,吊梢眼,五官刻畫分明,滿臉桀骜落拓之意。頭發有些炸乎乎的,額前還挑染着幾撮深藍,雙耳各打着一排耳洞,依次列着黑曜石、藍寶石、銀釘和十字架,在燈下反射出細碎的光。此外,脖子手腕也都戴着各式鍊子,一甩頭擡手嘩啦啦響。
“我哪兒不要臉了。”
女人微啞的聲音适時響起,接近煙嗓,有着一種獨特的魅力。比起男子的焦躁,她似乎十分淡定。
女子上半身穿一條極窄的皮質抹胸,外罩一件牛仔外套,下着一條牛仔短裙,長靴一直包裹到小腿。她相貌和少年有五分相似,眼睛被眼線拉得狹長,眼皮上的大片暈染及塗成黑色的嘴唇為她添上神秘的妩媚。此刻她正雙手抱胸,斜睨着面前的人。
“你一個女人天天來這種地方,這還不叫不要臉?”
“誰規定隻有男人能來了。有哪條法律說僅限男人喝酒麼?”
“你……你,行,那你敢說你隻是來喝酒的?”
樊若星被氣得臉都紅了,不甘示弱祭出這一句話,沒想到她還是滿臉不以為意,甚至哼笑了一聲。
“不然呢?”
樊似陽撩了撩自己的長發,挑起眼睛問他。
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他懊惱地摸了下後頸,接着猛拍了一下桌子。
“你别以為我沒聽見,你都說要指名那誰了。”
“對啊,指名個人來給我倒酒。我都來這兒了,還不能享受一把嗎?”
“你放屁。”
男孩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說大聲點。”
樊似陽掏了下耳朵,故意把身子往那邊湊。
“我靠!你非得逼我發飙是吧?那你現在就把那誰誰叫出來!我還就不信了……”
“他……”
“樊小姐。”
突然響起的聲音同時吸引了兩人的注意,明明并不是很響,卻沒有被淹沒在音樂中,隻因為它的獨特,像盛了一半清酒的盞被輕敲外壁而發出的響,泠泠入耳。
樊若星随之轉頭看去,卡座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站了一個人,在一片陰影中,看不清楚他的臉。隻有挺拔标緻的身形陷落在黑暗中,恍惚成了一張電影的剪影畫報,令人不由屏住呼吸,想看清他的真容。
似乎知道他的心思,那人往前邁了一步,站到樊似陽身後,顯露出一張堪稱驚豔的臉。從眉中到下颌,每一處都像是經過了精密的測畫,勢必要讓每個人第一眼看到就為之驚歎。頂部昏昏的藍光斜照過來,在偏上的位置劃出一道亮色,襯得上半張臉顔色更為分明。
隻見那絨霧般的遠山眉之下嵌着一雙細長的眼睛,瞳色烏黑,眼尾上挑,纖毫分明的睫毛長到垂落下來。隐在淺陰影中的下半部分大約能看清微翹的鼻尖,飽滿的唇珠。
身體不知不覺僵住了,他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咕嘟一聲,還好,在嘈雜的環境中,隻有自己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