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刻,程妩持手穩住即将離面的罩具,無聲遏止了他的探究,而後抽回目光,朝前邁離。
隻行到拐角處,她就着餘光端去,便矚到他踉跄着身子,頂着滿背的血漬,往陸闵幼逃離的方向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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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這樣大的事,原本欲在禅房宿夜的香客皆蜂擁走避,不顧幕色濃厚,疊連奔下山頭。
程府衆人在道口集結完畢,未留時間過話,遂馬不停蹄調轉路向,擠進無邊黑暗。
隻事發時,他們身旁有數名家丁衛護,故除了外端瞧上去狼狽了些,倒也沒受到實質傷害。
因而,當程涵聽到撩簾動靜,甫往外一瞧,便措不及防睹見沾滿血污的程妩,以及她那張匿在暗處,被稀疏月光襯得煞白的臉龐。
她抑制不住地驚叫出聲,拍着胸脯問:“你是人還是鬼啊?”
程妩扶着車壁落于她對面,由于體力耗盡,疲于回應。
“你這怎麼搞的?吓死我了。”程涵動作緩慢地湊近了些,複撚起帕子遮在皺起的鼻端,似是被腥味給刺激了。
“你傷到哪裡了?叫你不跟我們呆在一處。”昨日婉姨娘一再叮囑,讓她看好程沁,遂除了在禅房午歇,她時刻随着季氏,不敢獨自離身。
程妩聽着她的絮叨,耳膜泛鳴,擡手撐着額頭,不耐道:“你能不能安靜會?”
“噢。”程涵一噎,又瞧她這副模樣着實吓人,難得的靜了聲。
程妩沒再看她,隻就着水壺胡亂使了杯涼水,混着充斥車廂的鐵鏽味順下肚,才平息了幾分煩亂。
默了會,她頭貼上車壁,剛阖眼想憩息番,卻因山腳道路坑窪,車輪忽上忽下地碾着,而使不安穩,遂隻好端身沉坐,沖着簾外翻湧的夜色出神。
馬車一路疾馳,頭頂星鬥慘淡,不知駛了多久,程府那鑲流黃釘的實榻大門才隐約浮現。
正打着哈欠在廊前交班的阍侍聽見馬蹄叩路的悶響,下意識扭頭,便見該下晌才歸的主家突然趕前回來,心下意外,連忙抛卻困意,合力去啟沉重的門面。
随着那掩覆府宅的門扇敞開,一縷淡薄曦光透過薄霧,從院檐東面直射而來,毫無顧忌地打在衆人身上。
程妩借由這道迷蒙光暈俯首,便見自己手背上還餘着未擦淨的幹涸血漬,那抹暗紅附着在肌膚上,呈出蜿蜒細小的紋理。
她本就生得白,眼下又裹着素面披肩,加之那如綻開花瓣般染血的裙面,立在朦胧晨霧裡,便顯得尤為駭人。
連受了驚吓,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程沁見了,都吓得哇哇大哭。
“妩姐兒,你身上哪處有傷?我使郎中去你院裡瞧瞧。”到了這會,季氏好似才發覺她的異樣,啟聲切問。
程妩攏緊夾絨披肩,緩緩搖頭,“我無礙,這上頭是别人的血,不小心濺上了而已。”
季氏聽罷,也不再多問,隻攜着女眷朝内院踱去,“出了這檔子事,想必你們都累了,且回去歇着吧,今明兩日的請安也一并免了。”
“多謝母親。”程妩與程涵在八角月亮門處和季氏分開,各自回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