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明白,奴婢能跟着姑娘是天大的福分。就連家裡,仰賴着老太太太太慈悲,哪裡還需要奴婢送什麼東西回去。能遞句話探問一二,就盡夠了。”
上輩子自己巴心巴肝想着家裡,看見玫瑰露,寶玉沒嘗過,巴巴地請人帶回去;有了好料子,太太沒見過,請人帶回去。
結果呢,不知惹了這宮内多少笑話不說,皇宮大内的貢品,家裡竟然随意賞賜給奴婢,還傳揚得坊間巷裡沸沸揚揚。
罷,不能想這些,想了心口痛,恨不能回去扇自己兩巴掌。尤其是寶玉,最是個沒良心、沒擔當的混賬玩意兒。
不過話又說回來,家裡再不成器,那也是自家的事。上輩子家裡可是被夏守忠那個死太監坑掉不少錢,起先自己不知道這一遭,不得處置。
後來知道了,已是病勢沉疴自顧不暇。沒有割了那老狗的腦袋,實乃人生一大憾事,不急,且一件一件算賬吧!
倒是這個張德慶目前看着是個得用的,明明白白将賈府的打賞說出來,那是承情的意思,表示會認真辦事,不會欺上瞞下。
其次會體貼人情,抱琴送他出去一趟,稱呼就變成德慶公公了。在宮裡辦事,比貪更可怕的是蠢,張德慶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至于柳氏,那更是眼面前的笑話。
第二天一早,元春早早爬起來梳妝,先柳氏一步踏進了交泰殿的大門。
交泰殿裡已有些早來的常在答應,元春與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着,直到惠妃和德妃先後落座,門外都沒見着柳婉清的身影。
元春讪笑一聲,果然,下馬威預備中。按時辰算起來,此時還早得很。但這新人入宮,宮裡睡不着的人多了,無奈柳氏不能體貼她們的心思。
元春面色和婉地應對着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探問,有誇她長得好的,也有刺她住了西殿的,更有替她惋惜歲月空抛,白白蹉跎了五年的。
這其中,德妃娘娘對她五年的女史經曆尤其好奇,着重問了她從千金小姐成為執事宮女後的心态變化。
對此,元春低眉順眼地笑說:“無論是女官還是後妃,都是奴才的本分。”一句話讓德妃閉了嘴。
的确,若認真論起來,這宮裡隻有太上皇、皇上以及皇後能真的稱為主子。并且,就是皇後在皇帝面前,那也不能以主子自居。元春心底不将自己貶為奴才,但不妨礙她以此來讓德妃閉嘴。
還是惠妃高端些,提醒低位嫔妃要“尊稱”元春為姐姐,當然,除了良嫔以外,畢竟良嫔雖然年紀小,但人家位分高還身懷龍嗣。可惜了元春品貌俱佳,一直沒有沒有機會侍奉皇帝。
元春對此的回應是蹙眉長歎一聲“唉……”很惋惜心痛的樣子。
玉罄猜得準,後宮衆妃的炮火不小,可惜元春入耳不入心。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衆人正沒勁呢,柳婉清終于姗姗來遲。
瞬間,數十雙眼睛猶如探照燈一般“唰”地一齊看向門口香汗淋淋、嬌喘微微的人。她應該是在路上發現不對了,一路趕來的。無奈妃位以下不能乘辇,一路疾走,花容失色。
可惜了這用心裝扮的一身,看着有點要與人一決高下的樣子,可惜對手棄權了。
元春殿選時驚豔的是皇帝,柳婉清此時刺的,是後妃的眼。交泰殿裡,褚香薇養胎沒出席,妃位以下全站起來了。隻是柳氏還沒給高位嫔妃行禮,所以大家都不說話。
被兩排人站着盯看,柳婉清壓力很大。為了湊這個壓力,元春也樂得站起來。
惠妃用蓋碗輕輕撥着茶沫,沒有一點要說話的意思。就連平時最愛排揎人的德妃都一言不發。
足等到柳婉清頂着衆人的視線給惠、德兩位妃子行了禮,低位嫔妃才給她行禮坐下。元春沒行這個禮,看夠了熱鬧徑自坐下。
柳婉清卻獨獨走到她面前,似悲似怨地說:“我在殿裡等着妹妹,總也不來。後面擔心妹妹誤了時間,緊着叫越竹去看,才知道妹妹先行了一步。妹妹什麼時辰出的門?腳程好快”
元春無奈的放下茶碗,暗想:啧,又是這個味。柳家明明是武将出生,偏将個女孩兒養的弱柳扶風、期期艾艾。和她說話簡直累人,費勁!
“我與貴人昨日并未相約,況且我習慣了獨行,又擔心誤了時間,慌裡慌張就出了門,不如——貴人打扮得齊整。”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後宮之人最喜歡看笑話。一個姓孫的常在“好心”提醒:“柳姐姐,你剛才沒聽到,惠妃姐姐說了,賈姐姐進宮早,服侍的也早。不能以等閑新晉妃嫔視之,咱們該稱呼她姐姐的。”
柳婉清還沒說話,德妃搶先道:“我瞧着孫常在如今這般聽話,可和前些年忘了皇後娘娘訓示的樣子大為不同了啊,真是長進了。”
這是暗示衆人孫常在隻聽惠妃的話了,交泰殿了都是皇後的耳目,孫氏不敢造次,忙找補道:“皇後娘娘的教導,嫔妾一直銘記于心,不敢或忘。”
德妃哼笑一聲不再理睬她,又轉過身看着柳婉清意味不明地說:
“柳貴人也忒拿大了,一樣的位份,搶着住了東殿就罷,怎麼小小一個稱呼也半點不讓人呢?同是一宮的,賈貴人怎麼也不提點一二,沒得讓人以為柳家的女孩兒猖狂。”
主打一個無差别攻擊~
柳婉清以前在家中年紀最小,又是唯一的嫡出女兒。憑借一副嬌柔的面龐,無論什麼事,隻要一示弱,無往不利。
便宜占多了,她心裡便深以為這一招能通吃天下。
可不知在這後宮,皇帝不好說,女人堆裡最厭煩的就是這招。德妃也不喜歡元春,但此時更願意怼她兩句。
元春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這宮中啊,皇帝少見,勉強隻能算是生活的調劑。這些老對頭們才是日常呢,于是笑着加了把火:“柳貴人是伯爵之女,不敢相争。”
這一句可算是火上澆油,祥瑞之事隻能哄哄老百姓和那些願意相信的人。柳芳這爵位晉的讓人側目,如今元春直白地點了出來,衆人雖不敢說,火辣辣的眼光卻看的柳婉清無地自容。
她一向以才女自居,從小又是在外祖家中長大。她外祖父是國子監教谕,一個闆正的老學究,平生最恨佞幸。柳婉清受他教導,心中也以柳芳這番作為為恥。
甚至認為以前子爵之女的身份就足夠用,這不能世襲罔替的伯爵之位要來無用,白白地丢人現眼。
柳婉清一時閉口不言,方才的哀婉神色也被更加真實的難堪所取代。
這份難堪直到皇後進來才解了,皇後看起來倒十分和善。溫言教導幾句,說了些姐妹和睦、開枝散葉的話就命散。一國之母的風度盡顯。
這次柳婉清沒讓元春等她,自己匆匆走了。
後宮的風向總是變得很快,衆人上午才看了柳氏的笑話,下午敬事房就傳來消息——皇帝翻了柳氏的綠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