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肚中壞水聲晃蕩,一個計劃浮上心頭。
光風霁月的沈公子提劍追在自己身後這麼多年,勢必要親自将她手刃才肯罷休。
可若是有一天這清風明月之人,被自己最讨厭最厭惡最痛恨之人親了一下,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冷漠?震驚?憤怒?怨恨?破口大罵?
等等,破口大罵!
顧九挑眉,杏眼一亮。
認識沈朔這麼久,還沒見他大聲罵過人呢。
畢竟這人作為現如今修真界頂級門派——玄天宗的少宗主,不但地位顯赫,實力更是驚人。
在短短兩年之内,便憑借一己之力收複了四大神獸,成功解決了困擾修真界多年的重大難題,并且分毫未傷全身而退。
這等身居高位,又有着強大到堪稱恐怖實力的天才人物。修真界中誰敢為了貪圖一時嘴快,上前主動招惹對方?
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嗎?
可要不她顧九能成為第一禍害呢,在這方面她的思維向來跟旁人不同。
她這人打小就喜歡招惹沈朔,不招惹别人就逮着他一個犯賤。
從二人見面起就開始讨打,被追得四處逃竄也不服輸,打得頭破血流也不長記性,反而得寸進尺越挫越勇,下次更為過分。
有了從小讨打挨揍的經驗鋪墊,後來被沈朔手執青霜,緊追在身後步步逼近,也能面不改色接招,甚至出語調笑幾句。
但沈朔對這些小打小鬧向來是面不改色,隻會不動聲色地将手上的力度增加個三四五六七八分,至于到底加到多少,以能讓她閉嘴沒法開玩笑為止。
隻偶爾幾次耳稍微紅,側頭不肯看她,低聲蹙眉讓她自重。
啧啧,好想看這小古闆被逼急了口出妄言的模樣。
靠,好變态。
什麼變态,我都要死了,放飛自我一下怎麼了!
一想到親完之後,會有機會看到沈朔破口大罵。顧九原本因為功力反噬,疼痛侵襲而癱軟無力的軀體,不知怎的忽然一陣暢快,竟然有力氣能支撐她起身下地。
少女眉間帶笑,赤足。
朱紅細繩穿着十枚聚魂珠,如菟絲子般嵌入枯瘦雙腕,鎖着佩戴者魂魄,使其不至于撕裂。
隻是十枚聚魂珠,九枚珠色灰暗無光,僅餘一枚尚可透過其内蛛絲碎紋,窺得暗淡光輝。魂珠随着佩者動作而晃蕩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步一響。
顧九裙尾搖曳,步步生蓮,儀态端方。以完美的儀态向沈朔走去,然後摔了個狗吃屎——
顧九:……
不是!
為什麼螞蟻隻搬那肥貓的零食,不搬斷了的床腿啊。零食可以吃,但是床腿可以攻擊别人啊。
比如說攻擊她,讓她在宿敵面前摔個狗吃屎!!!
把她的臉丢光,可怕得很!
顧九心如死灰,眼底沒有任何世俗的欲望,隻祈禱自己能在臉砸地面之前就魂飛魄散,避免沒死透,還得尴尬地和宿敵對視。
萬幸自己早已到了強弩之末,四肢百骸鑽心蝕骨的疼,連呼吸都是種奢求。
顧九感受着嘴裡泛起的血腥味,雙眼緊閉,頗為虔誠。等待着身體與地面接觸時,那道悶聲響起的同時能帶她離開這裡。
岌岌可危的房間裡,顧九耳側如約響起一記悶響,是身體與地面接觸時砸出的聲音,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卻失約了,并未緊随而來。
淡淡的木質清香萦繞在她鼻息,臉頰和雙手觸碰到是柔韌舒适,質感上乘的綢緞錦袍,衣物之上還帶着溫熱。
沒有如她所想砸在地面上,而是跌落在一人懷中。
那人正是她的宿敵——沈朔。
顧九:……
方才的祈禱毫無效果,并未順利送走她,隻刺激得她咳嗽不止。整個人蜷縮着身子,嗆個沒完,像片殘秋枯葉。
血從指縫間洩出,沿着病态白皙的瘦弱臂彎向下流去,沾污衣物。再次睜眼,眸子中已盈着一層因咳嗽而起的水霧。
顧九擺爛地躺在沈朔懷裡,不肯擡頭和他對視,低頭撇向身側。
不遠處的木質地闆上,一把青色長劍孤零零地倒在那裡,無人問津。正是沈朔往日輕易不離手的青霜劍,如今被随意地扔在那裡。
顧九眼底又逐漸燃起光亮來。
自己雖然出師未捷摔倒了,可那又怎麼樣,都要死了沒力氣不是很正常嗎?可她那宿敵身體安康,無病無災,卻連把劍都握不穩。
她覺得自己又行了。
原本癱軟無力的身體此刻再一次地充滿了力量,至少足以讓她扯着那人嚴絲合縫的衣領,借力一點一點向他靠近。
危房中央,束發少年右手支撐着上身,薄唇緊抿,發絲微亂。
懷中少女,唇間帶血,身軀瘦削,緩慢起身,擡眸與他對視。
帶血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少年的側臉,端莊神性的面容此刻沾染上污穢血迹。
可那少年不偏不倚,不躲不避,掌心附上那隻帶血的手,與她一同沾上血。
那女子帶着少女的嬌俏嗔道:“沈朔啊,怎麼劍都握不住了。”
沈朔沒有回答,也沒有将她推開,隻是沉默地看着她。
顧九想大概他知曉自己命不久矣,秉持着溫良性子縱容她肆意妄為。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解釋,畢竟憑借自己現在的身體,她可沒法保證自己還能再次将他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