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頭邁步,踩上新的台階,再踏上另一個,流程枯燥無味,重複沉悶。
大部分人的腳程逐漸變慢,一道道人影如同麻木的僵體,幾人坐在台階上拆開包袱先吃下最容易放壞的菜餅,幾人上一步歇片刻,再撐着膝蓋踏出另一步。
知珞保持勻速上梯,超過一波又一波的人群,直到形成中間斷層,前方看不見活人的影子,後方除了燕風遙,也不見任何跟随的人。
兩旁一縷一縷的霧氣似有生命,一會兒伏在泥土上遊動,一會兒又挂在樹梢緩慢旋轉,将自己的身體旋轉成一團白霧。
偏向白石的台階也在不經意間變成青石材質,表面上與凡人的青石闆并無差别,但心無旁骛能讓人的精神更輕松,洗滌心靈。如果心有雜念,渴了餓了或者想其他的事就會更容易消耗體力。
被霧氣纏繞過的食物在體内似乎全部轉換成了補充物,不會産生任何污穢,自然就不會有排洩需求,所以人隻需要吃,然後恢複體力走,中途睡覺即可。
聽人說從走上天梯的那一刻起,肉.體的淬煉就開始了。
幾百米寬的石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窄,越往上越窄。
中途有幾具被踩踏的屍體堆積在中間,鮮血凝固在青梯之上,死不瞑目,他們身上的食物都被一掃而空。
知珞略過他們。
燕風遙在屍體前駐足片刻,又跟上她。
走了很久,頂上日光傾灑,整個下午都快要過去,太陽在往西緩降。
少年背着最重的包袱,全身卻很清爽,他的身體的确在魔界鍛煉得極好,但在他呼吸加重感到疲憊的一刻鐘後,體内忽然就變得輕松不少,一直走到現在。
估計是因為他被廢掉的修為滋養過四肢骨骸、血肉筋脈,讓他體力上好那麼一些而已。
至于為何短短三天入門,靈力就能絲絲縷縷滲透肉骨,如果系統在,就會直說因為他是在魔種如魚得水的魔界修的仙呗,修魔會讓他更進一步信不信。
燕風遙降低速度,知珞踏過的腳印,他重新覆蓋,她走多快他就跟着走多快。
知珞的面頰帶上酡紅,呼吸重了很多卻在調節下頻率不亂。
剛剛開始的第一天,梯間沒有太多危險。
等知珞實在走不動,停住了腳步。
她的小腿酸軟,喉嚨灌進太多冰涼氣,十分不舒服。
她轉身,朝後面的燕風遙道:“水。”
聲音很小,帶着疲憊的喘息。
燕風遙将包袱放在階梯上,用腿抵住讓它不失去平衡滾落下去,從中拿出水囊,擰開塞子遞給她。
灌了幾口水,喉嚨舒服不少,知珞說道:“我們休息一會兒再走,太陽下山天黑了就不用繼續了。”
畢竟黑暗帶來潛在的危險,誰也不知道前方有沒有被搶了東西的倒黴蛋守在原地埋伏人。
“嗯。”
知珞站在原地沒有第一時間坐下。
燕風遙在她下方幾個台階,個頭上反而比她矮了,他正低頭将散開的包袱重新系上,馬尾貼在後背,又有幾縷欲垂到身前,卻被肩部阻擋,在頸側凸出一個小小的弧度。
收拾好包袱,燕風遙一擡頭便看見她在盯着自己。
他看着她眼睛,安靜地站了會兒。
“……”
“……”
好了,他确定她是在發呆,隻是随便找了一個物體作為目光落腳點而已。
燕風遙微微扭頭看向别處。
等呼吸平複了不少,知珞才坐下,她看燕風遙一直站着,就說了句:“坐這裡。”
他沉默幾息,坐在她旁邊,手中提着包袱的口,以防它掉下去。
知珞在他坐下休息後就沒管他了,眺望山下,白霧環繞,吞雲吐氣,依稀有幾個小黑點在很遠的雲梯下方分布着,也沒有動,是走了一天歇歇停停的人們在坐着補充食物。
燕風遙突然道:“剛剛那些屍體身上沒有打鬥的痕迹,隻有踩踏的傷痕,前面應該還沒有失控爆發沖突。”
知珞撐着下巴,目不斜視:“人其實挺少的。”
明明在雲梯入口人山人海,真正上梯的卻比那群人少很多。
“因為一旦上梯,就無路可退了吧。”燕風遙回答時偏頭看她一眼。
少女早晨漂亮的發型還沒有亂,隻是鬓角有碎發翹了出來,耳朵與眼睑下方微肉的部分一同帶上酡紅。
燕風遙在猜測如果他們成功登梯,她會不會讓他入仙門。
她可以帶着他登梯,其餘事情都讓他做,比起一個人,這樣更容易成功,然後在快到的時候讓他自刎。
他不相信入仙門的真如傳聞所說沒有什麼惡人,修仙界也不是什麼君子派聚集地。
更何況,仆人跟着主人一起入仙門,他還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就連最有權有勢的家族,其中子弟也不能帶一個凡人進仙門常伴左右。
燕風遙低斂下眸,刻意避開那些能觸發誓約的“傷害知珞”的想法,沉沉思索着。
林間寂靜,夕陽西下,他們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經過了幾個躺在階梯上準備入眠的人。
在這裡沒有人會攀談交友,都警惕守着自己的食物衣被,路途中總是一片緘默,偶有路人嗬嗬的喘氣聲。
在黑夜籠罩的那一刻,兩人停止腳步。
第一天跟普通的爬山差不多,雲梯并未展露出獠牙,他們也幸運地沒有被幻境捕捉。
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
知珞挨着結界躺下,一節階梯很窄不能橫躺,她靠着包袱睡,燕風遙坐在一旁,俨然是要坐着淺眠。
夜幕星稀,萬籁俱寂。
知珞睡前發呆看了會兒天空,就發覺自己的腰越來越往前彎,視線裡的東西從美麗星空變成雲梯,被迫坐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