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相稱的,是池子裡枯萎的荷。
雖然已經入春,但畢竟春寒料峭,黎煙并未有太多興緻觀賞一株枯荷的意境。
她已經很久沒感到冷。
孟宅和賢禮的保暖設施都很完善,平日上學放學有司機,上體育課是在密封的室内,就連今日滑雪幾近泡在冰雪裡她也隻覺渾身燥熱。
她裹緊身上算不得厚重的大衣,早知道就不換掉滑雪服了。
黎煙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進電梯。
裡面和外面是兩個世界。
公寓陽台是密閉的,孟斯奕養的綠植大多耐得住嚴寒,澆水的頻率不必刻意記,想得起來的時候灑幾滴就可以。
對于這些植物來說,他們是下雨的神靈。
而黎煙則是一個略微懶怠的神靈。
打開水龍頭接水,她的目光落在那棵枯黃上。
仍然沒有發芽。
正打算将之端起來仔細端詳,看看它有沒有存活的迹象,水龍頭卻突然像一根紮破的水管一樣到處滋水。
關也關不上。
黎煙的衣服濕了個透
她往室内躲,正想打個電話讓人來修,身後的房門卻開了。
男人睡眼惺忪,一看便是沒休息好。
他走過來,昏暗燈光下,他像是一棵樹的婆娑影。
見慣了孟斯奕西裝革履,一時看他穿休閑式樣的衛衣運動褲黎煙還覺得有點稀奇。
不認識的人沒準會覺得這是個大學生。
黎煙拿着手機的手懸在半空,張口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的水龍頭……它瘋了。”
孟斯奕被少女俏皮的說辭逗笑,打開一張櫃門,把裡面的總水閥關掉。
世界頓時安靜,隻留陽台上沉積的狼藉。
黎煙的針織打底是淺色的,如今被水澆了個透,微微透出裡衣。
發現的時候她抱緊胳膊,試圖遮蔽。
孟斯奕歎了口氣,去衣帽間找了件自己的衣服塞給她,“換上吧,别感冒。”
等她換好之後又拿來吹風機幫她把濕漉漉的發尾吹幹。
孟斯奕的衣服很長,完全蓋住屁股,她這麼穿上,和偷穿大人衣服當戲服的小孩類似。
“今天怎麼想起來到這來?”
“我以為你出差了,來澆水。”
“原本是在出差,今天下午剛落地,明天上午在北城開個會還要走。”
“那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沒有,原本也該起來吃飯了。”
她稍微感到安慰些。
“我也還沒吃,孟叔叔,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
孟斯奕感到驚喜,“當然。”
黎煙自然不是什麼烹饪大師,她隻會最簡單的煎雞蛋、陽春面。
從前放假在小姨的院子裡,小姨圖省事就會下一鍋面條煎兩個蛋,和黎煙兩人分着吃。
看久了,她也就自然會做了。
隻是似乎無論怎樣相似,黎煙也總是做不出小姨的味道來,不知道小姨究竟有什麼秘方,能把一鍋面條做出令人思念的味道。
蒸汽的煙霧呼呼往外冒,身後伸來一隻手臂,按開她頭頂上的油煙機。
不常做飯的人常常忘記開油煙機。
黎煙尴尬地笑笑。
“今天玩的開心嗎?”孟斯奕順手把砧闆上的蔥切碎,“你吃蔥嗎?”
黎煙點頭:“挺好玩的,除了摔得渾身酸痛之外。”
“晚上回去記得做做拉伸,不然明天會更痛苦。”
黎煙将調料直接放碗裡,“我今天還和顧今、郭子哲他們一起在滑雪場看了落日。”
“開心嗎?”
“非常開心。”
“我猜不是因為景色太美。”
黎煙被他猜中,笑:“我以前覺得人生是一場機械前行的NPC遊戲,但是今天我發現NPC也可以有自己的獨家彩蛋。”
“恭喜黎煙同學交到了朋友。”
面條煮好,黎煙讓了個位。
孟斯奕将滾燙的餐食端到餐桌上。
吃飯之前,孟斯奕将手機對準自己的碗。
黎煙不解:“這有什麼好拍照的?”
他沒說什麼“這個面是你做的所以值得紀念”之類的話,而是反問她:“你沒發現這顆煎蛋在朝我們微笑嗎?”
原來成年男人也有童心。
他誇她做的好吃。
“讓你錄指紋你錄了嗎?”
“不錄了吧。”黎煙埋着頭吃面。
“錄一個不是更方便嗎?”
她擡起頭,忽然沒來由的鄭重起來:“孟叔叔,我決定永遠記住那串數字。如果錄了指紋,我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
“所以還是不錄了。”
孟斯奕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那是一串什麼數字。但他沒有問,為什麼她會害怕忘記。
怎麼可能忘記呢?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