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的聲音擾到了李霄,她昏睡也不踏實,皺着眉把寒淵握得摳都摳不下來。那人似乎是嫌她睡得久,生怕吵不醒她似的,悠悠的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良辰美景佳人,沒酒沒桌沒對。唉,再不醒雞都糊了。”
李霄的眼倏地一下睜開,她以為到了地府,沒想到睜眼是處秀麗的小山洞,着實驚訝了一下,然後整個腦子都翻江倒海似的暈起來,一摸腦袋摸到一手布條,不知是誰那麼好心給她裹得布條成精。
她剛醒眼睛有些發虛,隻瞧見洞口蹲着一團火紅的身影,握緊了劍就要上前一探究竟。
那人的動作卻比她快。
隻見那人握起一根木棍,棍子上好像插着一團香噴噴的烤雞,他轉過身來走近李霄,這團大紅近前來,在她眼前晃晃悠悠。
那人一手舉着燒雞,一手朝李霄點了點,又繞回到自己身上,在頭頂比劃出一朵鮮花綻放的姿态,瞧着有些興奮。
李霄總覺着這團身影不像個人,做作得像隻狐狸精。
下一刻便聽他噙着嬌氣十足的語調對李霄道:“道友,你看我像個什麼?”
李霄:……
李霄忍無可忍寒光一晃,把寒淵架在他脖子上,哪知這人身手倒快,橫過燒雞往脖子上一擋,寒淵紮進了燒雞裡。
那人拍拍胸脯,裝出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道:“你這人怎麼不經逗呢,話都不說一句就動刀動槍的,真傷到我你可不得内疚一輩子。”
李霄沒有接話,定了定神,視線不再渙散開始漸漸聚攏,然後她昂起臉去看那人,四目相對之際,李霄的視線碰上一雙極漂亮的狐狸眼,他沖她含笑眨了一下眼,狡黠的目光噙着些微無辜,李霄的心窩沒出息地狠狠一蕩。
李霄把寒淵收了回來,連同那隻倒黴的燒雞一同拉了回來。
她不知道的是,對面那人好像有些心虛,一瞬而過的緊張随着她收劍的舉動消失,便聽他道:“你叫我林春風就好,大名父母沒給起,表字即是稱謂。”
接着他又道:“懸泉置啬夫林如渠是我義父,前些時日義父收到解道長也就是你師父的來信,信中說他有個叫做霄霄的小徒弟趁着他閉關偷偷離開川西,他猜想你會來河西尋仇,解道長托義父尋你下落,尋到你之後好生照料,勸你早日回川西,并托義父給你帶了句話。”
林春風咳了一聲,音調突然小起來:“仙人闆闆,你個瓜娃子趁着老子閉關跑脫了,喊你跟你師姐安逸待在四川,你個犟種恩是要去河西,你有本事莫回來,腿給你打瘸。”
李霄:……
外頭天際冒起一股黑煙,李霄蹭一下站起來沖出去看,那黑煙冒起的方向正是祭壇,李霄心道不好,拖着瘸腿就要往山下趕。
林春風從後頭攆上來,道:“英雄,你都讓石頭砸成這樣了,不說等人來擡你,還往前線湊呢?”
李霄沒空理他,從地上摸起一根樹杈充當拐杖撐着一瘸一拐趕路,林春風哭笑不得,蹿到李霄身前,蹲下身,朝李霄招招手,無奈道:“上來,我帶你去,要不等你這個老婆婆一步一腳挪過去,天都黑了。”
石柱上風雲變幻,那白傀儡使出百家絕學,一招一式俱是滅頂,滄瀾子僅憑雲霆掌便壓得它守多攻少,詭異的伏魔步本能擺脫滄瀾子的掌風,但受地力所控,實在不能施展。而滄瀾子一心二用,惦記着李霄的下落,很難再化出水龍纏住這小鬼。
褒圓圓兀自趺坐一旁,吹動骨哨想要叫停白傀儡,一雙眼在混亂的石柱上下逡巡,試圖找出陣眼。她不知道的是,骨哨都不能叫停白傀儡的攻勢,見血封喉是閻羅宮給血傀儡下達的指令,而紅白童子煉化的過程中生死相依,其中一個自爆,另一個在短時間内功力大漲,為的就是取人首級。
滄瀾子又和白傀儡纏鬥在一起,這回是白傀儡率先動手,這東西不似活物有七竅,對于隐藏在暗流中的殺機更為敏銳,它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覺得不能再逗留,想要速戰速決。
就是在這一瞬,兩人飄過一處隐藏在盤龍柱後的一根不起眼的石柱,褒圓圓靈光一閃,就是它!陣眼!
褒圓圓縱身一躍,飛過一排石柱,身後不斷炸起一道道磷煙,燎得褒圓圓身上黑煙滾滾,就差幾丈就能夠到那根石柱,誰知殺機陡然拔起,一根石柱轟然蹿出,褒圓圓向右一翻,一連撞上好幾根莫名冒出的石柱,撞得眼冒金星。
此時已是酉時,金烏西沉,暮色四合,陣眼石柱随着日色下落,再晚一刻就要整根沉下去,兩根盤龍柱移到陣眼前阻擋住來路,褒圓圓跪在一根柱子,心口撕扯着七經八脈,全身沒有一處不疼。
再晚片刻,陣眼縮地消失,他們全都要葬身黑水河!
褒圓圓強撐一口氣,抹掉嘴角的血迹,蘊足力道刮響了琵琶弦,五把音波刀破空飛出打向陣眼,盤龍柱上的兩條龍蓦的睜亮了眼,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音波刀吸了進去,反射出強大的飓風。
褒圓圓被風吹得站不穩腳跟,這設陣的人心思竟歹毒到了如此地步,難怪陣毀人亡,被攪到陣中一番鏖戰還有力氣找陣眼就不錯了,這個節骨眼上誰還能一邊躲開石柱,一邊應付毒煙,還給你飛到陣眼上,你在跟我開玩笑?
褒圓圓苦笑,使出最後的力氣奮力把琵琶扔向陣眼,哪怕我破不了陣,打在石柱上給以後闖陣的人提個醒,也算是回敬設陣人的一份見面禮。
就在這時,一團火紅的身影從天而降,接過旋在空中的琵琶,便見她揚身避開幾個障眼石柱,落在陣眼上,抽劍砍在陣眼石柱上。
褒圓圓神采奕奕:“霄霄!”
何小川在船那頭也瞧見了,興奮的高聲大喊道:“霄霄,你沒死啊!你的命真硬哇!”
李霄這一劍偷師滄瀾子的掌風,純粹凝練的劍意竟與雲霆掌風相承一脈,陣眼從頂部蹦碎,一道長虹飛速穿透地心,李霄掠過盤龍柱抄起褒圓圓縱身一躍,身後的陣眼崩成齑粉,兩人滾在一處石柱上。
以陣眼為開端,一根又一根石柱崩塌,滄瀾子瞥見李霄長笑一聲,推出一掌,摧枯拉朽的掌風掃得白傀儡倒地,還未站起身來,滄瀾子的手已至額頭,輕輕一捏,閻羅宮費勁死心煉化出來的兇器就這樣被滄瀾子給盡數廢去。
滄瀾子飛來一手一個,拎起兩人的後領子飛出石柱坍塌的範圍,已飄到漕幫附近,還未站穩便瞧見岸上忽地多了一個人,那人和李霄一樣一身騷包紅,不用想也知道是李霄的朋友。
褒圓圓甫一落地,瞧見林春風便覺得熟悉,但總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忽地腦中撥開雲霧,想起那晚潛伏在貨船上的蟊賊,當即脫出而出:“我打過你。”
林春風:……
陳東海見過林春風,他這個人雖然平時端着架子,謹慎得緊,但剛剛從九死一生中掙脫出來,自然而然地把林春風和李霄等人歸在一處,他妥善交待好了那十七個孩子的安身之處,又想謝謝林春風給出謀劃策,要不是林春風在背後指點,李霄才懶得管漕幫的死活,今日這趟漕幫怎麼可能逃得出閻羅宮的魔爪,正愁該去哪裡找林春風,林春風自己送上了門。
陳東海要張嘴,林春風适時堵住了他的嘴,他笑眯眯道:“日頭好呀,撿了隻小花貓,還看了場打戲,在下該打道回府了。”
林春風要走,陳東海一時情急想叫住他:“恩公……”
林春風腳步一頓,裝瘋賣傻道:“啊,你怎麼知道我姓恩。”說着轉身背向滄瀾子等人,朝陳東海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李霄此時已是筋疲力盡,存了一肚子疑惑,氣若遊絲的喊了聲“林春風”,脖子一歪暈了過去。
滄瀾子雖然沒有動,但就憑林春風行走江湖的經驗來瞧,他再胡說八道一句,滄瀾子估計就要拆了他,他朝滄瀾子鞠了鞠手,好言道:“前輩,快些走吧,再不走一會官府的人來抓替罪羊,動手打了那起沒腦子的可就真真中了設局之人的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