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問真這邊,将事情安排妥了,又問十七娘的情況。含霜為人穩妥細緻,留含霜在這邊照料十七娘,她很放心。
徐問真在十七娘床前坐了坐,十七娘仍是雙目緊閉,臉色青白。含霜說她黃昏時候似乎短暫地醒了一下,但轉瞬又昏睡過去,徐問真歎了口氣,盼着是好轉了。
白芍也守在這裡,見徐問真如此,安慰道:“小娘子是很有福了,今日發熱三次,都又退了熱,這一關關都闖了過來,必不會辜負娘子您搶回來的這條命的。”
她往常性子有些冷,總是不苟言笑,這會說這麼熨帖的話,可見與徐問真的情分。
徐問真輕聲道:“多虧你費心,還得再勞你留神了。”
白芍鄭重地道:“我托殿下和您的福才有今日,能為殿下與您出些力,心裡反而滿足,談何‘勞’字?您折煞我了。”
徐問真幹脆不與她啰嗦這些,“我新得了一份帛書,聽說是漢時的古醫方存世,特地叫信春今日帶回來,明日我叫人給你送來。”
白芍十分驚喜,也不與她推辭,隻道謝,又道:“您放心,我就日夜守在這裡,定盡全力,保小娘子平安。”
徐問真在十七娘房中逗留許久,十七娘一直昏睡着,看起來并無蘇醒之意,好處是再沒起高熱,叫衆人都松了口氣。
天色很晚時,含霜才勸道:“娘子快回去歇着吧,這裡有我和白芍呢。明日一早,您還要去向公主請安,再不歇下就太疲累了。”
徐問真點點頭,又瞧瞧十七娘。
她為孱弱纖瘦的小妹掖了掖錦被,低聲道:“害你的人,在京的都已處置了,在安州的,你伯母也不會輕饒。往後長姊護着你,必不會再叫人欺負你了。”
而後起身離去,侍女、婆子們均欠身相送,榻上的小女孩兒閉着的眼卻動了動,似乎用力想要睜開,幾下無果,漸漸又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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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中,七郎才挨着長兄一頓訓斥,被訓得灰頭土臉的,這會坐下喝了盞茶,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下心來懇切地對大夫人道:“弟婦行事如此,實是弟教妻無方,長嫂如此擔待,令弟萬分愧疚。”
“這樣的話很不必說。”大夫人道:“這麼多年,你媳婦的性子我也很知道,她雖有時愚些,心地卻不壞。——論理,這話我不該說,但你叫我一聲長嫂,我就托大,教你一句。”
七郎忙要起身聽訓,徐大夫人見他拘謹,無奈睨了徐缜一眼,徐缜在旁老神在在地喝茶,大夫人歎道:“你坐着就是,我還能罵你不成?如此客套,反而顯得生疏了。”
七郎這才坐下,大夫人徐徐道:“你與婉娘,是年少夫妻,理應是相互扶持的。雖然都說夫為妻綱,女子貞順為要,但我一直覺得,為人妻子,自己也應堅韌有力,隻能柔弱順承,自己擔不起事來,隻等人來遮風擋雨,也并非好事。這麼多年,你處處替婉娘周全妥善,可曾想過将處事間的關竅細細講給她聽嗎?”
你既沒有過扶她立起來的心,就要做好她當不住事的準備。
她不好在小叔面前将話說得太直接,其實這話已經很直白了,等閑為人嫂,是絕不可能如此說的。
隻因她嫁進來時七郎年歲尚幼,七郎對她一向恭順,七夫人對她也還算順從,她看七郎七夫人便格外有一份包容,才會說出這一番話。
七郎徐紀聞言,确實心内一震。他從未想過這些,待妻女家小,也隻想自己做一棵樹,将所以風風雨雨都擋在家門外才好,今日聽大夫人所言,再結合當下所生之事,隻覺有一支利箭直穿過他心裡一般。
他愣怔半晌,見他出神的模樣,大夫人歎了口氣,與徐缜交換一個眼神,開口道:“天色晚了,你也回去吧。”
徐缜又道:“明日休沐,你得空到書房去,我有事與你商議。”
徐紀忙應諾起身,向兄嫂二人行禮後才告退,走時還未回神。
徐缜看着他的背影,終于歎了口氣。
徐大夫人輕聲道:“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他媳婦行事如此,便是他走上去了,家裡也不能安靜。家宅不穩,在朝堂是大忌。”徐缜道:“總不能因他一個,牽連徐氏一族。”
徐大夫人一時默然,雖已是春日,但天涼,她體虛畏寒,房中還攏着火盆。她與徐缜圍着火盆坐下,低聲道:“你徐徐地與七弟說。”
時近春闱,科考改革之後的第一場春闱,今上親命由徐缜主持,他連日忙碌,又兼家中出事,在外還能支撐,在妻子身邊才終于露出幾分疲憊。
他靠着藤椅捏了捏眉心,“他自己心裡也有數。不過這事出得也巧,原本……我也在想,是讓他往前走,還是再等一等。”
徐大夫人疑惑道:“怎麼了?不是早就拿定主意,今年替七郎運作了。是前頭又出什麼事了?”
“放心,于咱們家是好事。”徐缜怕她擔憂,便很幹脆地道:“是五弟。陛下今日與我說,有意将他從邊防調入京營,回中樞任職。”
徐缜所言五弟便是堂弟徐紡,他父親與徐虎昶是親兄弟,在世時也從軍,官至上柱國,爵追郡公。
徐紡父親早逝,也在留國公府住過幾年,但後來并未如徐缜、徐紀兄弟三人一樣轉從文,仍是投身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