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栖園裡還要用人,真掐着錯處全打發走了,隻怕栖園中連上竈的人都剩不下;二來,這一陣徐家的動靜已經夠大了,再大批地發配下人出去,過于引人注目,如今正是召開春闱的關鍵時候,徐缜任科舉改革後第一場春闱的主考官,這種時候徐家越低調越好。
在平穩上升的大家族中,能夠春風化雨含而不露地解決事情就是最好的結果。
尋春下午也在心中分析了栖園的形勢,這會聽徐問真說了幾句,更加明白她的意思,也忙将自己打算入園之後如何收攏人心、如何再小小殺雞儆猴一番樹立威信的事情說了,幾人談到掌燈時分,徐問真留尋春吃了晚飯,才叫凝露送她離開。
小院中的桃花一夜之間便開滿枝頭,明瑞明苓一早起來歡喜地圍着樹跑,問星也被聲音驚動,央秋露抱她到窗邊瞧瞧。
徐問真在窗邊梳妝,瞧着她們嬉笑的模樣,不禁也彎了彎唇角。
最溫暖的春日終于降臨留國公府。
随後的日子,問星的身體在白芍與醫官們的調理下逐漸好轉,并在秋露等人堅持不懈地教學下,終于學會說話了!
她頭一個學會的是喚“姊姊”。
大長公主歡喜得緊,徐問真瞧她小貓一樣蹭着撒嬌也很歡喜,幹脆借花敬佛,叫大長公主的小廚房額外做了些鮮美清淡的菜式給問星加餐,問星喝了許久的清湯寡水,一碰到小竈歡喜得就要上手摟徐問真。
徐問真并不适應如此熱情,一瞬的愣怔已經被問星借坡上驢黏上了,她貼着問真,不斷地喚“姊姊!“姊姊!”
徐問真回過神來,好笑地伸出一根手指戳着額頭推開她,“該叫秋露再教你些别的,如今隻學會粘人了!”
問星大約能聽明白一點她在說什麼,便知抿着嘴兒笑,水汪汪的圓眼睛黑亮亮,叫徐問真聯想到她在山裡喂的小狐狸崽子。
也不知她回了家,那小狐狸還到哪裡讨飯去。
如此想着,她不禁心軟了一點,拍拍問星的背,哄她道:“你好好地吃藥、養身體、學說話,阿姊每日許你吃一塊點心如何?”
問星反應一會,立刻用力點頭,但她頭上的傷尚未大好,用力點難免有些頭暈,又犯了惡心,才吃進去的又倒了出來,臉色蒼白地伏在軟枕上,滿面痛苦。
徐問真這才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什麼叫做樂極生悲。
她無奈地搖搖頭,又有些擔憂問星的傷勢,還是請白芍過來瞧了瞧。
白芍看過後少見地露出一絲笑,道:“娘子放心吧,十七娘子頭上的傷好得很快,若不用力動作,是不會有不适的。會鬧得如此嚴重,也是小娘子身體還未大好,過于虛弱的緣故。而且——秋露姊姊,你日後千萬記得頓頓提醒小娘子少食多餐。”
她忍俊不禁,徐問真也是一愣,問星反應了一會後,費力地轉過頭 ,縮到床腳面壁思過去了。
“好了,長姊未曾笑你。”徐問真忍住笑過去哄她,“也是長姊大意了,下次不叫人給你做那麼多。我們小娘子才多大?喝了這麼多日米湯,難得見了新鮮菜式,豈有不喜歡的?”
問星原本隻是窘迫,聽完她的話就是滿臉羞憤,更加不肯回頭了。
一片歡喜笑鬧中,院裡的使女入内回話:“回娘子,鄭家打發人來接五娘子、七娘子過去小住,人就要到了,夫人說請您先過去東院,人來了一起見見。”
徐問真立刻反應過來,她口中的鄭家是五娘子、七娘子的外家。
鄭家如今雖然在朝中地位不算很高,但他家是舊世家望族,百年前在文人中便很有威望,京中這一支靠着舊日家格辦辦文會、往來交際名流,倒也仍算顯赫。
今日來的雖然隻是仆婦,但既是代表鄭家而來,讓徐問真出去見,也是無形中向外宣告徐家大娘子回歸交際圈,且身份與從前大不一樣了。
至少這種外府來的仆婦,一般都是當家的女人見的,閨閣中娘子鮮少見這些人。
徐問真明白大夫人的意思,點點頭,笑着垂首對縮在殼裡當烏龜的小問星道:“長姊可去了,晚些再來看你,你不回頭瞧瞧長姊?”
問星聽人言語還是不大流利,得反應一小會,徐問真耐心等了等,就見小烏龜殼裡有了動靜,小娘子慢吞吞地蹭回身,仰起小臉看着徐問真,認真地喚:“姊姊!”
這就是告别的意思了。
徐問真揉了一把她的頭發,笑吟吟地走了。